第38章 再访花楼 似梦还真(1/1)
冬暝有些诧异:“啊?这是为何?”
朱云缓缓说道:
“以往的经验告诉我,这些平日里位高权重的人,不将他们逼迫到绝路上,他们说的话是一个字都不能信。”
“就算真的到了绝路上,因为什么家族啊、爵位啊之类的理由,说的话也最多只能信一半。”
“更何况,杜家还是出了名的首鼠两端。”
“这种以圆滑著称的门阀,你指望他们一开始就对你坦诚相待?别傻了,相信他们,还不如相信尸体。”
冬暝撇了撇嘴:“二哥英明。”
“不过,有两个问题,我们的确是要重视的。”说着,朱云脸色凝重地看着冬暝:“那就是你手腕上的伤。”
“这一点,我们不能确定杜家就一定是在坑蒙拐骗。”
“虽然可能性很低,不过回去之后,还是找太平楼的太平子,帮你看一看。”
“……”冬暝张了张口:“二哥,你认真的吗?你让一个负责尸体的医师来负责我一个活人?”
“怕不是在你心中,我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吧……”
朱云边走边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在我眼里,愚蠢的人还不如去做尸体。”
“……”冬暝一脸无语。
朱云却骤然停了下来:“不过……我让你见太平子,也是因为,太平子医术高超,比之那太医院新任天才戴缘川都要了得!”
“他之所以愿意担任太平楼仵作,是和司主有些私人交情的。”
“我和你大哥早年,几次濒死,都是他救回来的。”
“你是知道二哥的。二哥一向不信任那些用药都胆小如鼠的太医,至于那位医官天才戴缘川,我又不知道住处。”
“所以,让太平子帮你看看,最为稳妥。“
冬暝点点头:“算二哥你还有点良心。那第二个问题呢?”
“碎玉楼的花魁,秀姬。”朱云解释道:
“这件事情,必须查清楚。别忘了,死去的王惜君,也是碎玉楼的人。”
“等到回去先找太平子,确定你伤情无误,明日,你再去碎玉楼看看。”
冬暝却摆了摆手:“安心吧,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的。”
朱云眉心一皱:“不要胡闹!我平日里虽然刻薄了一些,但也不会拿自己结拜弟弟的性命开玩笑!”
冬暝笑嘻嘻地说道:“知道二哥疼我的。不过,我担心会有变数。万一杜家前脚跟我们说了这些,后脚玩一些花招,那我们就被动了。”
“这……”朱云思考片刻:“这样吧,我去碎玉楼,你回镇魂司。”
“哎呀,二哥,你刚回来没多久,就别这么操心了。”冬暝笑道:“放心吧,小弟我不会硬撑。是真的没感觉到什么变化。”
“再说了,杜宇虽然是被杜萧咬了,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不也只是手臂上出了点问题嘛。”
“我还有焚魂鬼火和夜叉化身的手段,一晚上,不会有意外的。”
朱云张了张口,最后无奈道:“也罢,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了自己的主张。”
“此回,二哥信你。记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二哥……也不希望你有什么闪失。”
冬暝哈哈一笑:“难为能从二哥嘴巴里听到这么肉麻的话,走啦!”
看着宛若个长不大的孩子的冬暝,又看着一直停在他肩膀上的三青鸟。
朱云笑骂一声:“这小子。”
直到冬暝离去之后,朱云的笑容才逐渐收敛。
“呃……”朱云忽然面露一丝痛苦之色,轻轻咳嗽了几声,掌心摊开,却是一口鲜血。
……
约莫三盏茶的时间,冬暝来到了平康坊。
虽然其余地方,已经逐渐归于沉寂,连街道上都没什么人在了。
但是对于平康坊来说,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冬暝来到碎玉楼,老鸨正站在门口热情的招呼着。看上去,丝毫没有因为王惜君的死亡,而出现什么悲伤之色。
冬暝不禁感觉那王惜君有些可怜。
挺好的一个女子,死了之后,却如同风中尘埃,仅仅是一个晚上的功夫,似乎就已经没有人记得了。
而这也是风雅之地的贱籍之人的常态了,不管活着的时候,有多么的色艺双绝。
只要你离开了,就会被很快的遗忘。
“这位小郎君,您来了!里面请!”老鸨热情的招呼着冬暝。
“这位妈妈,我是来跟你打听一个人的。”说着,冬暝很“识时务”的将一贯钱放在了老鸨的手中。
原本已经有些变得冷漠的老鸨,在看到钱财之后,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小郎君请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冬暝问道:“我想打听一个人,你们碎玉楼的花魁——秀姬。”
此言一出,那老鸨的表情出现了一丝不自然的僵硬之色:“这个……小郎君为何会打听她呢?”
“因为一起案件,我需要查询一下她目前的情况。”冬暝解释道。
“这……”老鸨上下打量了一下冬暝,同时也注意到他手腕上的血迹,挤出一丝笑容:“这个……可能有些不方便。”
冬暝皱起眉头:“这位妈妈,我是镇魂司的镇魂卫。按照规矩,我有权利对可疑之人进行盘问。”
“如果碎玉楼不配合的话,我也只能回去禀告。”
“到时候,碎玉楼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你不要来找我。”
说着,冬暝作势转身离去。
“等等!”老鸨顿时急了,她一脸忐忑的将冬暝拽回来,紧张地说道:“这个……小郎君,真不是我为难你。”
“只是……秀姬现在的状态,恐怕会吓着你的。”
冬暝摆了摆手:“镇魂司平日里都是跟妖魔鬼怪打交道,什么样恐怖的场面没有见过,你且带我去就行了。”
“行。”老鸨面露无奈之色,旋即领着冬暝进入碎玉楼。
一路所过,依旧是那样的奢靡浮华,依旧是那有些华而不实的纸醉金迷。
冬暝下意识的嗅了嗅,忽然感觉这阵香味似乎……是在月老庙当中问道的桃花酒的香味!
“妈妈,你们这是换了新的香料吗?”
“是啊。”老鸨领着冬暝来到了小桥:“这香料是我从东市那里的月老庙处买来的。”
“说来也可惜,惜君娘子好端端的,竟然就……”
“这香料,就是我从月老庙那里的庙祝那里买到的。价格倒是也不贵,而且香味非常特殊,持久性也好,我们碎玉楼便用着了。”
冬暝不禁问道:“这碎玉楼距离平康坊也算有一段路程。”
“妈妈若要买新的香料,为何会突然想到去月老庙?”
老鸨回应道:“是惜君娘子介绍的啊。”
冬暝一愣:“什么?”
老鸨解释道:
“想必郎君也清楚,碎玉楼对于香料、茶酒之类的品质,要求十分严苛。这近日来,香料的品质起伏不定的,我一直有些头疼,应该上哪里买到更好的熏香。”
“是惜君娘子说,月老庙的庙祝擅长调香,我这就去订购了一些。”
“这不,今天才刚刚到货。我这就给用上了。”
“还别说,这庙祝看上去文文弱弱的,调香的手艺倒是一绝。”
“今日进门的顾客,有不少都夸赞了呢。”
冬暝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自己第一次见到惜君就是在月老庙,而且当时她的手中拿着一面桃花牌,三青鸟也对其做出了警告。
而后,碎玉楼的香料生意,也是王惜君从中撮合。
最后,更是自缢死在了桃花树下。
这么看来……那陶源庙祝……
可是,王惜君满身桃花,若是和杜家子弟的情况是一样的话……自己当时在桥上见到对方时,为何对方完好如初?
总不见得,因为是女子,所以一个晚上过去,就满身桃花,疯魔自缢吧?
隐隐的,冬暝感觉仿佛有什么线索就在自己的面前,但是太过杂乱,以至于自己毫无头绪。
“小郎君,秀姬娘子就在阁楼最上层。不过……你真的别吓着才是。”老鸨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有着恐慌之色:
“还有,不论如何,请不要让她逃出来。”
“否则,我这碎玉楼的生意就……”
“拜托了。”
说着,老鸨便匆匆的跑了。
“真是莫名其妙……”冬暝喃喃着,旋即便按照老鸨的指引,踏入了那栋小楼。
整栋小楼仿佛是荒废的库房一样,刚刚推门进入,扬起的灰尘,让冬暝咳嗽不止。
定睛看去,昏暗不说,倒出都是密集的蛛网。
“这里到底是多长时间没打扫过了,这样的地方也能住人吗?”冬暝有些诧异地看着四周,忽然间,感觉有些不对劲。
“噌!”
随着掌心燃烧起一团焚魂鬼火之后,冬暝将火光照在了整个小楼之上。只见边缘处的楼梯直到顶楼,约莫三四层楼的高度。
而在楼梯、地面、墙壁等各个位置上,都有很多怪异的痕迹。
这痕迹看上去如同刀剑所致,可细细看去,却又非常整齐平滑。
“怪了,若是刀剑所致的话,那得是什么样的臂力和什么品质的刀剑才能做到这一点?”冬暝有些诧异地看着。
忽然,感觉自己似乎踩到了什么。
低头看去,竟是一些棕色的,足足有小手臂大小的羽毛!
细细看来,发现整个房子里,很多墙角缝隙的位置,还有一些比较隐蔽的位置,都有一些这样的羽毛。
“这个羽毛带回去,给二哥看看。如果按照鸟雀来参考,这得是多大的鸟兽了。”
冬暝正蹲下身,将羽毛捡起来,忽然感觉到背后一阵目光死死盯着自己。
“喳喳喳!”
与此同时,一直缩在怀中安眠的三青鸟骤然大叫起来。
“谁!”
冬暝猛地抬头看去,却见黑暗深邃的楼顶之处,一双在黑暗中带着点点碧绿光芒的眸子死死盯着他,让人不禁头皮一麻!
应该是察觉到冬暝发现了自己,那双眼睛立刻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等等!”
冬暝大呵一声,连忙跑向楼梯。
忽然,鼻尖传来一阵怪异的香味。
“这味道……”
一时间,天旋地转的感觉涌上心头,冬暝抓着栏杆,这才避免自己栽倒下去。
无法言说的恍惚和眼前景象的重叠混乱下,冬暝忽然感觉脚下传来一阵泥泞之感。
低头看去,却见木质的楼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泥泞的小土坑。四周的黑暗也当然无存,变成了一个有些破落的小村庄。
“这里是……”
冬暝一愣,尚且还没弄明白为何黑夜变成白天,四周变成村落之时,后脑勺就被一个巴掌重重一拍。
“说了多少次了,不允许在坭坑里玩耍!”
“你瞧瞧,又要给你洗澡了!”
斥责声当中传来一阵无奈的感觉,紧接着,一双有些粗糙的大手,就架住他的身体,将他从坭坑里拔了出来。
冬暝浑身一颤,身体瞬间僵硬了。
这声音……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听过了。
可纵然如此,他也无法忘记!也不敢忘记!
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期望之色,仿佛祈祷着上天得以垂怜一般,冬暝徐徐转过身来。
眼前是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男人,年岁并不大,也不算富裕的样子,就是一个十分普通的佃农。
此时,这个男人正带着一丝怒意地盯着他。
然而,冬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大脑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的掐了掐自己,是痛的,这并不是梦!
可如果不是梦的话……这里又是哪里!
一时间,情绪混乱无常,竟不知要从何处开始梳理!
是惊喜,是惊疑,是伤心,亦或者是愧疚?
不同的情绪混合在一起,让冬暝的呼吸也不由的急促起来。
从前,只有在梦中才会见到的熟悉面孔,这一刻终于重新感觉到了那抹温度。
“冬暝?你怎么了?你别吓我!”男人看着呆呆地站在那里的他,露出一丝慌乱和担忧。
然而,眼角的湿润伴随一丝温暖滑落脸颊。
冬暝浑身颤抖着,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变成了幼童……
最终,万般的苦楚,只余两字:
“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