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见（1/1）

二零零三年，我十八岁，刚好高二，在九月之前，好像除了因为非典而丧失的假期，并没有太多可回忆的。

那是九月最后的一天，已经依稀有秋天的凉意了。

每天下午的第四节课，我是不用上的，因为要参加校足球队的训练。

那天不知道教练老胡哪里来的邪火，训练强度是平常的两倍。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铃响，老胡才意犹未尽的说了声解散，我两腿一软，喘着粗气躺在操场上。

第四节下课到晚自习之间有一个半小时的晚饭时间，我听到了教学楼那边开始变得嘈杂，操场上的人也一下子多了起来。张超拿着一罐冰可乐走了过来，坐在了我的旁边，嘶的一声把可乐环拉开，先是自己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了我。

“喝吧。”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一罐冰可乐更让人舒爽的事情了，我接过来想都没有想，只两三口就把剩下的喝光了，然后长长的打了个嗝，顺手又把可乐罐还给了他。问他难道不累吗？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张超是我高中最好的兄弟，和我同班，也是校足球队的，此人身体强壮，皮肤黝黑，每次在球场上的时候好像开了小宇宙一样，体能源源不断，总是用不完，不仅跑得快，而且耐力持久，于是他总是说自己是猎豹，让我们叫他豹子，可是我总习惯性的叫他狗子或者阿狗。

张超似乎没有听见我的话，拿着可乐罐摇了摇，然后又眯着眼从口子向里瞧了瞧，确认已经一滴不剩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开始凝固，逐渐转变成愤怒，大叫着：“你他妈的喝完了？！”

大事不妙，跑为上计，我可不想被张超这个开了外挂的野兽给按在地上摩擦，于是腾的一下跳了起来准备逃跑。

刚跑出了两步，我就再也迈不动脚步了，因为我看到了此生第一幅让我为之震颤的风景。

我感觉屁股上被张超踢了一脚，身子向前踉跄了几步，按照往常的习惯，我一定会把这一脚给踢回去，可是现在我一点也不想理他，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操场旁的跑道上。

淡黄色的条纹外衣，长长的马尾随着轻盈的步伐在夕阳的余晖里面摇曳，那样美丽，那样耀眼，我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掉。

“靠！你中邪了？！”

张超在我的肩膀上戳了一下，确认我现在确实不想和他打闹之后才靠近了我，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也顺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

“眼光不错嘛，不过比小雪还是要差些！”

小雪名叫李梦雪，和张超是初中同学，因为中考的时候没有考好，又不想去读中专，索性就不上学了，在亲戚开的音像店里打工。

这家音像店就在我们学校旁边，名叫音乐书屋，在这个十来分钟就可以从南走到北的小县城里算得上是小有名气，因为它是唯一可以买到正版的地方。

不过我现在并没有心情和他讨论谁更好看的问题，不耐烦的让他离我远一点。

“喜欢就上啊。”

“滚！”

这方面我是完全不信任张超的，他虽然号称自己情史丰富，并且从他的嘴里隔三差五就会冒出一个喜欢他的女生，不过我从没有见到这些女生出现过，我看到的实情就是他喜欢李梦雪三年多，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他确实鼓起了勇气去表白过，具体表白次数估计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只不过表白了多少次，就被拒绝了多少次，每次被拒绝之后他总是自我安慰的美其名曰:李梦雪是在考验他，不得不说，这一点我挺佩服他的。

晚自习照例是做不完的卷子和习题，可是我一道题也做不出来，本来不近视的我此刻看着卷子上字都是模糊的，那个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班？如果我想和她做朋友，她又会不会答应？

我感觉凳子被踢了两下，回头就看见张超那猥琐的笑脸，他悄悄的从桌子下面递过来一本漫画，然后小声的跟我说他中午刚租的，我看了一眼，并不意外，又是黄色漫画，封面上少女的乳沟格外刺眼，我叹了口气病急乱投医的问他认不认识下午见到的那个女生。

张超傻乎乎的摇了摇头，说帮我打听打听，坚定的表示这学校里没有他办不到的事，然后又让我赶紧把漫画拿过去，一再强调精彩得很，不看肯定后悔。

我无奈的拿了过来，随手翻了几页，不得不说，日本的漫画确实画得很直白，我一下子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就在我短暂的忘记了那个女生的时候，教室门被一股怨气推开，重重的砸在墙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然后就看见班主任老景板着个脸走了进来。

“林锦程，你在干什么？！我在外面看了半天了！”

班上所有的目光都向我投了过来，我赶紧把漫画塞进了抽屉里，然后站了起来摇摇头说我没干什么。

老景当然不肯相信，气势汹汹的朝着我走了过来，看我的卷子上一个字也没有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边骂一边搜我的抽屉，那本漫画自然是藏不住了。

老景拿着漫画翻了两页，脸色铁青。

“跟我到办公室去！”

我回头看了看张超，那厮竟然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挤眉弄眼的表达着兄弟自求多福的意思，那一刻我真想干掉他。

到了办公室，老景就开始口若悬河的教育我，说我成绩还可以，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不要成天和张超那种坏分子混在一起，然后说了一大堆让我要为自己前途负责的话，不过他后面的话我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见，因为我又看到了那个女生，跟在一个老师的后面也进了办公室，难道她也犯了什么事了？不过从那位老师带着笑意的表情来看，应该不是。

而老景却是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入戏，声音也是越来越大，那位老师可能被打扰到了，转过头来问道：“景老师，他干什么了？让你这么生气？”

老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旁的黄色漫画：“没什么，小小年纪不学好！”

这一点我还是挺感激老景的，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揭我们的短，可是不学好这三个字也给了别人无限的想象空间。

这时那个女生也朝我看了看，我赶紧低下了头，心想坏了，她一定认为我是个坏学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啊？”

我的思维又被老景的话给拉了回来，不过他到底说了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看着他满脸的期待和慈爱，我又不敢让他再重复一遍，只得连连点头。

最后老景剥夺了我上接下来两节晚自习的权利，让我在办公室里写检讨，写不好不准放学。

到第二节晚自习快下课的时候，我勉勉强强的挤出了两三百字，晚自习不上也就不上，耗在办公室里还自在些。

这时老景又走了进来，拿起我的检讨书看了看，脸上的嫌弃根本藏不住，我忐忑的看着他那张阴云密布的脸，生怕又让我重新写，好在他思索再三之后还是决定放过了我，因为下一节晚自习是他的课，要给我们讲这次月考的卷子，缺谁的课也不能缺他的课。

我很认真的向老景鞠了个躬，然后飞一样的跑出了办公室，在我跑到教学楼下的时候，第二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了起来。

我想起刚才那位老师，我认得他，是我们这个年级的政治老师，也就是说那个女生跟我是同年级的，大概率是文科班的。

我们这个年级一共十九个班，文科班只有五个，除了一个重点班在另外一栋教学楼，其余四个和我们班不仅在同一栋，而且还都在四楼。

我冲上四楼，跑到文科班那边挨个寻找，只是一直到第三节晚自习上课铃响的时候也没有找到那个女生的影子，如果是别的日子，我肯定会等上课再找一遍，只是今天刚挨完老景的批斗，要是上课再迟到，那估计就要请家长了，于是只好先跑回了教室。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找到她，即使找到我大概离也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并不敢上前说上一句话。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三节晚自习下课，窗外的走廊上顿时热闹了起来，明天开始就是三天的国庆假期，大家都很兴奋，然而老景再一次不负众望的拖了堂，我听到张超在后面急促的用手指弹着桌子，他的心估计早就飞了出去，而我跟他也差不多，我时不时的盯着窗外，期盼的那个身影能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等老景把整张卷子讲完的时候，大家还没等他讲出下课两个字的时候就发疯一般的冲了出去，张超坐在我的自行车后座，提议去吃一顿烧烤。

那时候尽管我们不喝酒，一顿烧烤百八十块钱对于我来说也属于高消费了，不过张超的家庭条件应该不错，反正从没有见他的零花钱用完过。

“还想着那女生呢？”

张超从我的表情里看出了些许的端倪，我第一反应当然是否认掉，然后拿起一串鸡腿啃了起来。

张超问老板要了两瓶可乐，笑着对我说：“你放心，哥们儿就算是把学校翻过来也要帮你把她给找出来。”

我表面上不置可否，心里却巴不得能早点再见到她，可是见到她又能怎么样呢？这个问题让我再一次的陷入了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