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自作孽（1/1）

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当中，张氏终于产下孩子，却并非她心心念念的男娃。不幸的是，婴孩尚且不足六个月，出生不到半个时辰，已然夭折。

张氏因为血流不止，这会儿已经出气多，进气少，意识模糊中，她抓住产婆的手，“是不是。。。是不是男娃？”

产婆为难的看了一眼来弟，后者握住她娘的手，轻声说道，“娘你放心，是个弟弟。他睡着了。”

张氏最终没能从床上下来，和那个可怜的孩子一块儿去了。

屋子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味，还有她爹和弟弟的嚎叫，来弟蹲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肩膀也跟着颤动起来。

她娘死了，到死那刻都在惦记生的是不是男娃，她日日都喝的所谓’安胎药‘也没能帮她实现愿望，反而害死了自己和刚出生的妹妹。

可恨，可笑。

来弟被她爹毒打了一场，他爹还领着亲戚追到隔壁村，去找王大娘讨个说法，人已经没了，至少把银子要回来，谁知王大娘一早知道不妙，已经跑了，她家中人自然不肯告知她的去向，最终来弟爹在王家打砸了一番，颓然的回来了。

来弟重孝期间，自然不能再去学堂，众人听闻这个消息后，都沉默了半晌，谢竹心决定找一日去看望她。

彩衣陪着她一块去的，村落里没有大事，稍有风吹草动，整个村都知道，她们二人到了村口一打听，就找到了来弟家。

来弟穿着丧服正在为她娘烧纸，她神情麻木，动作滞钝，明明只是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姑娘，却让人感觉死气沉沉。

“来弟。”谢竹心柔声唤她。

小姑娘听到声音，抬眼那一瞬，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来弟扑到谢竹心怀里，神情迷茫无助，声音中带着轻颤，“先生，我该怎么办。。。是我害了我娘。”

谢竹心下意识抱紧她，“不能怪你，你只是救不了她，她为自己的执念送了命。”

一旁彩衣也是面露不忍，自衣袖中取出荷包递过去，“来弟妹妹，这是大家一起凑的，一点心意，你拿着。”

来弟坚定的摇了摇头，“先生分文不取教我读书认字，姐姐妹妹们也对我照顾有加，我怎么还好收下你们的钱。”

彩衣为难的看着谢竹心，在后者劝说下，来弟才勉强收下。

“我日后一定赚钱回报大家。”

谢竹心问她，“你以后还来学堂吗？”

来弟抹了把眼泪，眼神迷茫，“我也不知道，我爹大概是不准我再去了。”

虽说来弟原本就承担着家中大部分活计，但毕竟张氏一走，她的负担更重了。

谢竹心替她将鬓发抿到耳后，安抚道，“你若得空就来，要是不便出门，我每隔一段时间带些书给你，好不好？”

来弟感激的点头。

回去路上，两人都异常沉默，谢竹心娘亲早逝，而彩衣自从卖入侯府，就再也没见过爹娘，她们同情来弟，也伤怀自身。

这日，吕大夫为谢竹心针灸完毕，突然问起，“你之前给我看的那副安胎药是谁在吃，现下如何了？”

难得他还记挂着，不愧医者仁心，只是谢竹心想起来便有些低落，“说来话长。”

她将此事来龙去脉详细告知，吕大夫听后，也是沉默良久，感叹来弟的身世可怜。

“这个小女娃倒是聪慧机敏，只靠几本医书，就能发觉草药不妥。”

谢竹心也不吝赞赏，毕竟是自己的学生，语气中还带着一丝骄傲，“她自己上山挖过不少草药，比照着医书记载，一一辨认，不但聪慧，更是有毅力。”

吕大夫笑着抚须，“倒是个可造之材。”

来弟已经两月未来学堂，谢竹心挑选了几本诗书给她送去。

刚到村口，就见一个小姑娘慌慌张张冲跑出来，面上布满泪痕，不是来弟又是谁。

“来弟！”谢竹心焦急的叫住她，“这是怎么了？”

来弟像是害怕身后有人追赶，拉着谢竹心神神秘秘躲到树后，一边哭着说，“先生，我刚刚偷听到我爹与旁人说话，他说过几日要将我卖给人牙子！”

怎么会这样，张氏刚刚过世，来弟在家中挑了重担，将她卖了，她爹有什么好处？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原因，你爹为什么发卖你？”

来弟眼睛中有愤恨，也有无奈，“他与隔壁村的一个赵寡妇早有首尾，现在我娘一死，他就打着续弦的主意，兴许是将我卖了好换一笔银钱娶亲，兴许是那赵寡妇不待见我，要我消失。”

来弟吸了吸鼻子，绝望道，“我爹既然已经起了这个心，我在家中就没法待了，先生，我该怎么办。。。”

竟还有这样的事！张氏虐待来弟，没想到她爹更是心狠，谢竹心也气的胸膛起伏。

布衣平民与卖身为奴可是千差万别！

思忖半晌，她突然道，“来弟，你还想不想学医？”

来弟迷茫的点点头。

谢竹心接着道，“若你能拜师学医，但是要四方游走，居无定所，你肯不肯？”

来弟毫不犹豫，坚定点头，“有师父肯要我吗？”

“你且等我消息，明天我必定会来。”

若吕大夫肯收来弟为徒，那便不用卖身，说不得将来，来弟真能成一名为人敬仰的女医。

吕大夫每隔五六日来替她针灸一回，上次来还是前日，谢竹心不敢耽误，只能自己跑一趟城里，去客栈找他商量。

若来弟爹真将她卖了，再要追回身契就麻烦了。

回到书院，同自己爹交代了一声，就往城里去了。

不巧的是，客栈的伙计说吕大夫出门看诊了，谢竹心便在门口等。

等了不到半个时辰，没等到人， 方才还放晴的天空却突然阴沉下来 ，乌云翻滚，阵阵雷声轰鸣不断，大雨倾盆而下。

谢竹心轻蹙秀眉，这样的天气，看来吕大夫要被耽搁了，不单是他，就连自己，也是进退两难，想回书院去都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