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这次驰余不会来(1/1)
“学校那边我给你多请了两天的假,你自己住要小心些,睡前记得把门窗锁好,每天都给妈妈发消息报平安,有事儿就去找你舅舅帮忙,不用跟他们客气。”
苏玉轻声嘱咐陶漾,她娘家这边的亲戚不多,就一个哥哥,住得很近,张罗着给母亲办好葬礼之后她就该回去工作了,家里就程讯和程诚父子俩,她不放心。
陶漾点头,“我知道。”
外婆住的这间房子不久之后就要被舅舅收拾出来,到时候东西该扔的都得扔,而这里充满了自己成长的回忆和外婆生活过的痕迹,陶漾想尽量地收拾一遍,将能带走的打包寄走。
苏玉把该嘱咐的都叮嘱完,自己带着一部分行李坐上了回程的大巴。
陶漾站在外面送她,朝她挥了挥手,苏玉一瞬间有些鼻酸。
这才几天的工夫,陶漾又瘦了许多,脸颊都瘦得没有肉了,背影看起来形单影只的,让她这个当妈的看着难受。
“漾漾,”
同样来给苏玉送行舅妈叫了陶漾一声,笑着说,“你弟弟早上非闹着要你去接他放学不行,你替舅妈走一趟?”
她也算是看着陶漾长大的,很疼这个孩子,在苏玉走后就自觉地充当起了家长的角色,想要给陶漾找点事情做,不然看着一个小姑娘待在没了主人的空房子里干坐着,心里很难受。
陶漾应了一声,“好,我这就过去。”
到底是从小长大的地方,哪怕是有几个月没来了,哪条路好走也还是一清二楚,陶漾抄了条近道去镇上的小学接弟弟放学,路上遇到不少熟悉的叔叔婶婶,等走到学校的时候怀里已经多了一大堆别人给的水果零食。
她到的时候刚刚好,正好赶上小学放学,弟弟苏志宁见到她眼睛一亮,朝同学大声炫耀,“那就是我姐姐!”
小孩子们发出一阵善意的惊呼声,也不知道在惊呼些什么,陶漾对他们友好地笑了笑,把怀里的东西都分了出去。
“姐姐,你要在这里住多久啊?要住到过年吗?”
苏志宁牵着陶漾的手,小孩子走起路来也不老实,一会儿转转脑袋,一会儿踢踢腿。
“两天左右吧,不能住到过年。”
苏志宁失望地“啊”了声,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就喜欢跟在稍大一点的哥哥姐姐后面转悠,但他家亲戚少,没几个哥哥姐姐,陶漾算是其中跟他来往最密切的,还不嫌弃他。
他左摇右晃地往前走,跟陶漾讲自己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我今天回答对了一个很难的问题,老师还奖励了我一朵小红花,我把小红花送给了……”
陶漾低下头,“怎么不说了?”
苏志宁正扯着脖子往后看,“姐姐,那里有个好奇怪的人,好像一直在跟着我们。”
从学校门口他就看到那个人了,本来没怎么在意,结果这一路走过来他每次回头都能看到那个人,刚刚经历过安全教育的苏志宁同学心中警铃大作。
有可能是人贩子,也有可能是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变态。
陶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后看,那里只有几个在路边叫卖水果的小摊贩,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但她还是选择相信苏志宁的话,皱了皱眉头。
“那我们得走快点,别走小道了。”
苏志宁重重点头,攥紧了陶漾的手,心想自己是个男孩子,要是遇到危险了一定得先保护姐姐。
回到家,陶漾还专门跟舅妈说了这件事,她也怀疑是人贩子,担心对方是冲着苏志宁来的。
这话要是由苏志宁说,舅妈肯定不当回事,但经陶漾这么一说,她就不免担心起来,决定以后再忙也要去接孩子放学,还在晚饭后专门表扬了一下苏志宁小朋友的安全意识,奖励他多看半个小时动画片。
动画片快结束的时候,舅妈把一盘洗好的水果端过来,“去给你姐姐送过去,外面有点冷,你把外套穿上。”
苏志宁得寸进尺地问,“我今天可以跟姐姐一起睡吗?”
“那要看你姐姐肯不肯跟你这个小胖猪一起睡咯。”
苏志宁哼哼唧唧地往外走,“我姐姐肯定愿意。”
他家离外婆家非常近,走两步就能到,外婆家门口还有一棵据说已经活了一百多年的老槐树,因为入冬树叶都掉光了,稀疏嶙峋的枝丫在黑夜里像是巫婆干巴巴的手指,看着很是渗人。
苏志宁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像是怕被巫婆发现一样放缓了脚步,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就这么慢吞吞地挪了两步,苏志宁发现那棵树底下站了个人。
他的两条小短腿开始打哆嗦。
是巫婆吗?
颤颤巍巍地把手电筒举高,微弱的光线映亮了那人一双浅蓝色的运动鞋,这鞋很眼熟,苏志宁一下子就想起来自己在哪里看到过。
他就是白天看到的那个人贩子!
人贩子也发现他了!
苏志宁吓得六神无主,手里的水果都丢到了地上,张嘴就要叫人,结果下一秒脚下腾空,他直接被拎了起来,嘴巴也被捂住。
人贩子压低声音,“别出声。”
苏志宁:“唔唔唔——”
“我不是坏人,我认识你姐姐。”
苏志宁:“嗯??”
他可不是五岁小孩了,这种“我认识你谁谁谁”的拐卖套路他可懂得很。
这肯定就是人贩子!
驰余无奈极了,怀里的小男孩扑腾起来非常闹人,他在衣兜里摸了摸,只有一些来的路上匆忙买的饼干,便都塞在了小孩手里,威逼利诱道,“别哭我就揍你了。”
这招好用,识时务的苏志宁小朋友立刻就安静下来。
驰余知道他还是不相信自己,一有机会肯定要大喊大叫,他在这里待不了几天,只想静静地陪一陪陶漾,再闹出其他麻烦可就不好了。
“我知道你姐姐喜欢什么,在哪里上学,我还知道你姐姐刚过完十七岁的生日。”
驰余轻声说了些能够证明自己确实认识陶漾的信息,怀里的小男孩越听眼睛就睁得越大。
“我松开手,但你不能大喊,只能小声说话。”
苏志宁:“唔唔!”
我同意!
驰余慢慢松开手,苏志宁果然配合地压低了声音,“你真认识我姐姐啊?”
他说的信息太详细了,苏志宁觉得如果是人贩子肯定不可能连他姐姐喜欢吃什么都知道。
“嗯,认识。”
已经入冬,村里温度比城市还低一些,但驰余穿得很少,身形更显得单薄,但他个子高,再瘦也有肌肉,看起来已经是个很有力量感的男性了。
苏志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人长得不赖,是他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哥哥,看起来年纪也和他姐姐差不多大。
他小声问,“你是我姐姐的男朋友吗?”
驰余垂着头,望着小男孩干净清澈的眼睛,一时哑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些时候,真的很难定义他和陶漾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份沉默落到苏志宁眼里就是承认了,他懂的,没考上大学之前谈恋爱是件见不得人的事情,要瞒着所有人。
“可是你为什么不进去见我姐姐?”苏志宁小声告密,“家里没人,你不用担心被大人发现。”
驰余揉了揉他脑袋,漆黑的眼里有难以说出口的犹豫。
“你姐姐不知道我在。”
“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驰余没有办法跟一个小孩子讲清楚他现在的处境,就算跟陶漾见面了又怎么样?他明天就不得不离开。
陶漾刚刚才经历过一场伤筋动骨的离别之痛,他不想再给她的伤口上撒盐了,只想在自己走之前默默地陪她一阵子。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别告诉她好吗?”
苏志宁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瞒着陶漾,但一听到“秘密”两个字,他就无法抑制地兴奋起来,压低声音应了一声,“好!”
他最擅长保守秘密了!
驰余扯了下唇角,把散落一地的水果捡起来,“给你姐姐送过去吧,记得要保守秘密。”
苏志宁重重点头,表示自己是个很讲义气的男子汉。
他拿着明显有摔伤痕迹的水果进了院子,陶漾还没睡,见到他来有点惊讶。
“这水果——”
苏志宁主动解释,“我来的时候摔了一下,水果是摔倒的时候掉的。”
陶漾点头,“没关系,洗洗还能吃。”
“姐姐,”苏志宁扭扭捏捏地问,“我今晚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陶漾笑了下,“可以。”
姐弟俩又聊了一会儿,然后陶漾关灯上床,她刚躺好苏志宁就扭着屁股靠过来,甜甜蜜蜜地说,“姐姐,我好喜欢你哦。”
他才七岁,因为发育晚个子还没有同龄人高,语言能力倒是不错,很会卖乖。
陶漾失笑,“嗯,我也喜欢你。”
苏志宁偷笑,过了会儿又在陶漾耳边说,“姐姐,我今天看到的那个人不是人贩子。”
陶漾疑惑:“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苏志宁含糊地说,“反正就不是。”
——
外婆家东西很多,陶漾闲着的时候会把东西都收拾一遍,一些充满两人回应的东西她就会找个箱子分开存放,打算回头走的时候全部都寄走,这么一收拾便觉得什么都不舍得扔,屋里的角落都摆满了纸箱。
“漾漾,我去学校接志宁了,晚点来家里吃饭哈。”
舅妈路过门口招呼了一声,陶漾点头应好,又去院子最左边那间久不住人的房间里收拾东西。
她踩在凳子上,伸手去够放在衣柜最顶上的一个饼干盒,这款饼干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牌子,外婆常常买来给她,吃完之后的盒子就留着放一些零碎的小物件儿。
饼干盒上蒙了一层灰,陶漾打开后就看到厚厚的一沓照片,都是她六岁那年拍的,那一年外婆的老年机换成有摄像功能的,天天追着她拍照,没想到这些照片居然还洗出来了。
陶漾一张张翻看过去,和外婆经历的那些往事仿佛还历历在目,但其实,她连两辈子都活过了。
她看了一会儿照片,想把照片放进自己要带走的那堆行李里,刚把盒子盖好就感觉身体晃荡了一下,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刚开始陶漾以为是自己没站稳,但她随即便发觉整个世界都在晃动,耳边传来各种东西摇晃摔碎的声音。
她立刻便反应过来。
是地震!
她曾经经历过的那场地震,那场本该要明年冬天才会发生的地震,居然随着外婆的去世一起提前了,甚至就发生在外婆去世的一周后而不是一月后!
人的反应速度再快也比不上地震波扩散的速度,外婆这座年久失修的屋子根本扛不住七级的地震,灰尘和断裂的木头劈头盖脸地往下砸,瞬间就将陶漾掩埋。
陶漾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近躲到靠近门口的墙角,几乎是她抱头坐下的那一秒,一截断裂的房梁就砸了下来,刚好把她所在的这片小三角隔出来。
再次经历地震,陶漾难以控制地陷入恐慌状态,任何一个从地震里活下来的幸存者都曾经历过和陶漾一样的痛苦,哪怕是坐在安全无虞的空旷场地,都会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被砸进废墟。
这样的痛苦没人能感同身受。
而现在,陶漾实打实地经历了第二次,她咬住自己的手背逼自己冷静下来,不停地安抚着自己。
情况没有想象中的糟,前世地震的时候她还在睡觉,没有反应的机会,而现在她既没有像前世那样被废墟压得死死的,还选择了一个靠近门口的位置,救援的难度大大降低。
最令她庆幸地是,这次驰余不会来。
他远在国外,不会像前世那样听到自己这里发生地震后就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更不会为了救她在余震中被突然掉落的钢筋扎进腿里,导致后半生都在病床上度过。
驰余……
陶漾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命运始终是待她不薄的,她不贪心,知道自己不会再连累驰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