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比试（1/1）
蒲小二回到酒窑，打开壁橱，取出黄离的人头端在身前。
“黄恩公，你看，柳家这小子被拿来泡酒了，您看了开心吧。看这边，这边还多出一个，白白胖胖，脱掉衣裳真吓人一跳。都是收尸的，杀气重，泡出来的酒，肯定十分辛辣，入不了喉。我给他们加几味药，中和中和。”
蒲小二翻了翻自己的中药柜，几乎都空了，只能抓些药渣碎末。不用细想，定叫两昆仑偷去卖了，那妇人就喜欢在茅房里边做买卖。
他拍了拍手，剔掉指甲缝里的药渣，笑道：“怎么是好呢？”转眼瞧见地上有个小瓶，半遮在我二哥的衣衫里边。
“这小鬼破衣烂衫，身上能有什么好宝物？”蒲小二捡起来打开瓶闻了闻，差点没站稳。他只觉一团火从鼻子烧到喉咙，烧到胸口，烧到肚子里，肛口紧缩，浑身散发蒸气，将自己的衣衫顶得无风自荡。
他靠坐在墙下，缓了一会儿，醒过神来。不禁叹道：“好带劲儿的酒！这要是一瓶喝下来，身子都要胀破！柳家小儿哪拿的？这绝对不是白岛的酒。”
这时候，前面酒屋里又有人来了，大声叫着小二小二，计大当家和那人吆喝了起来。
蒲小二犹豫了一下，将小瓶扔到了我二哥的酒缸里，自己去了酒屋。
这一小瓶破身酒，让一整缸白酒瞬间沸腾了。二哥身上的几十处伤口，都开始冒泡，全身的经络呈出红线，变动……
蒲小二回到酒屋里，发现来的是个新客，穿着华丽，腰带上配了一串铜钱，看样子是从岛外来的师者，有几能耐。此人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柔弱，面色白净，窄额尖腮，右手握扇，左手倚着后背。
有个大汉站在新客身旁。这大汉蒲小二倒是见过几次，是岛主府邸下的一个护院，是才在店里叫嚷的，也就是这他了。
蒲小二脸上堆笑：“哟，张护院，这位是？”
张护院一脸横肉：“蒲掌柜，这位是南方来的……客人，付小针，付公子。今日无事，想来你店里坐坐主位。你快叫这个婆娘下来，不要让老……不让我们白来一趟。”
计大当家坐在主位上已经喝了两壶酒，上了酒劲。叫道：“哪来的白脸小生，嚷什么嚷？毛还没长齐，就来抢老娘的主位，是不是活油腻了？”
付小针眉头一皱：”张护院，我讨厌别人说脏话。“
张护院哈了一下腰，忙向计大当家叫道：“你这碎女子，嘴巴放干净点。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你让下位来，今日的酒钱双倍赏你。”
计大当家叫唤着：“老娘今个儿不缺钱，要让老娘让位，比试比试啊……”她拍了拍自己的大钱袋子。
“你……”
蒲小二拦住张护院：“张护院不要计较，也不要让小店生意难做。主位让贤，是要发难比试的，这是咱们岛主立下的规矩。规矩破了，是对岛主不敬……话说岛主业已失踪几日了，怎地张护院还有闲情过来喝酒？莫非岛主他已经……”
张护院骂道：“岛主下落，岂是你这个卖酒的能打听的？你也不看看……”
付小针抬手示意张护院罢嘴，正了正自己的衣领，说道：“岛主的下落，我们已有了线索，已经差人去找了。凭我们锦枑府的人力和财力，店家你不必为岛主担忧。”
蒲小二拱了拱手：“我倒不是为了岛主担忧，岛主吉人自有天相。小老儿只是担心有人趁岛主不在，在我们白岛肆意妄为，扰得小老儿没法做生意。”
付小针何等聪明人物，自是听懂了蒲小二几句粗话。
付小针说道：“也罢也罢，主位上的这位，念你年迈，你想比什么都可以。输了，便由我来坐主位，如何？”
计大当家摸了把脸，打了个哈欠，正要说话却无来由的放了一个屁。
蒲小二笑着问道：“就比这个？”
计大当家和付小针都呆了呆。付小针打开纸扇摇了摇：“都说北人蛮横粗俗，果然不假。”
“付公子想反悔？”
付小针摇了摇纸扇：“我既有言在先，又何必反悔？只是怎么个比法，说来听听。”
计大当家不明所以，看着蒲小二。蒲小二笑道：“请稍等我片刻。”不一会儿，他拿来一把三音壶，摆在矮桌上。
三音壶通体呈白色，三有个壶嘴，左右两侧各一个，壶顶一个，没有壶盖。
蒲小二示意付小针查看，自己解说：“计大当家想必已经是见过了吧，付公子是外来客，这种下等玩意估摸着是没有怎么见过。我且废话一二，你们也好比试。这叫三音壶，也叫吹气三音壶，是我蒲某早年间从一位酒客那里换来的宝贝。怎么用呢？就是二人各衔一个壶嘴，比试气力，顶上的壶嘴喷出谁的气，谁就胜了。简单易行，观赏亦佳。”
付小针收起纸扇：“我原以为是要比……既是要比个人气力，也罢，无妨。只是就这么往里边吹，有怎地知道顶上壶嘴出的是谁的气？”
蒲小二和计大当家对视一眼，然后向付小针笑道：“到时比试，付公子自会知道。当下我屋内酒客不足，未坐满五席，待坐到了五席，您与计大当家再比试也不迟，一来图个热闹，二来作个见证。付公子请先择一次处位就坐，比试赢了之后，自然就能上主位。”
付小针摇扇称好，便与张护院择了一个空位，坐下了。蒲小二给他们拿了一坛酒，一盘酸萝卜，一盘炒花生，两人徐徐吃着，看着主位上的计大当家举坛豪饮，慢慢等着。计大当家与他们搭话胡言，也都不予理之。
蒲小二应付完酒屋，再回到酒窑里，发现二哥和杨耳不见了，二哥缸中白酒已经蒸发殆尽。他赶紧打开壁橱，见黄离人头还在，一颗心落下一半。左右观察，跑到院里张望了一番，并没见到一点蛛丝马迹，心下一片不解。
“是那杨家小儿带走的，还是另有其人？”他跑到茅房一探，见两昆仑在与几个老汉打情骂俏，并无异恙。自己又跑到街上转了转，也未发现什么可疑人物。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心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那付小针这是调虎离山！”于是，又匆匆回到酒屋，见那付小针并没有离开，而是安然的坐在位子上，冲自己举杯一敬。自己心里生出四个字，化成了一张笑脸：“你他娘的……”
蒲小二笑着脸，走过去，与付小针打了个过场，回到了酒窑。他将两个大缸收拾了推到角落里，习惯性的站在门槛上，想着事情。
“我早些年三番两次刺杀岛主，均未遂。岛主也知道是我要取他性命，却也任我由我，深享被人刺杀的乐趣。这事，寻常百姓不知，但他府中理应有人知道一二。现在岛主不见了，他们自然会来找我，只是不曾想这都过了几日，才来探我的穴……这和杨柳两少年失踪有关系呢？这两小儿平日里并未与岛主扯上瓜葛……莫非与我黄恩公有关……那瓶酒！”
蒲小二跑到酒窑，把酒缸里的小瓶捞出来打量一下，看见瓶底赫然印着一个“土卜皿”三个字。他顿时陷入了沉思。
凭他在小酒馆近二十年的听闻，白岛的陈年往事，早就料熟于心。岛外的奇人异事，也是如数家珍。即使不如天授诗人那般，能知尽天下之事，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这瓶底印个“盐”字，这酒究竟是何出处呢？
“土卜皿……盐……盐帝！”
蒲小二惊得小瓶差点脱手，赶紧抓住，额上冒出冷汗。
“盐帝上岸，无人生还！”蒲小二自言自语，“莫非岛主早就知道盐帝上岸，自己偷跑了？依他的脾性，杀不死他的，都会让他高兴。这回消失了，必定是有大事发生。还有什么比盐帝上岸更耸人的呢？”
他往回一想：“这小瓶怎地会在柳家小儿身上呢？偷的？捡的？盐帝抓走了他们？人都死了，居然还不放过……”他越想越乱，摇了摇头，索性断了念。
“我一小老儿，能活就活，能做成几件事就做成几件事。那盐帝如果真的来了，我想得再多，也是要死的。不如照旧，早点将黄恩公的人头献给岛主，换上一车白银，早早离开这鬼地方。”
蒲小二看着窑外天空湛蓝，屋檐上的白雪开始融化，雪水掉在地上，滴水声清晰可闻。擦了额上的汗，收定的心神，脸上堆起层层笑意，出了酒窑。
他去膳房叫厨子们开火上工，差使几个小厮到酒屋应付客人，又去茅房叫了两昆仑，净手洗面，掸去衣上风尘，回酒屋揽客。
此时，那付小针在酒屋坐了约一刻时间，或许是深夜纵酒耍乐，竟趴在桌上睡着了。张护院不敢打搅付小针，见蒲小二来了，怒目瞪着，伸手在店里比划了一番，示意已经坐满了七桌，可以开始比试了。
蒲小二笑着点点头，再看计大当家，她和两个儿子正在主位上划拳贴花，不亦乐乎。三音壶被丢桌子下边，无人问津。她最小的儿子小三守在钱袋旁边，一动不动。再回看其它次位，落座的都是寻常客人，一切如常。
蒲小二松开心思，将一盘红烧黄鱼，放到付小针桌上。付小针闻味而起，眼还未开，便振振有词起来：“上等的红烧母黄鱼，嗯……鲸油烧的，大气。可惜少了点蚝油，再撒点葱花，那就再好也没有了。”
蒲小二笑道：“付公子居然是吃鱼的行家，小酒馆厨艺不精，惭愧惭愧。”
付小针举筷拈下鱼鳃后面的一块小肉，放在嘴里，闭眼回味了许久，嘴里赞道：“妙，妙，妙，妙，妙，妙，妙不可言。早闻白岛小酒馆，酒香鱼肥，果然名副其实。今日这一趟，没白来。”
蒲小二陪笑：“付公子过奖了。今日小店特地备了一坛二十年沉酿，和一条三尺大王鱼，以供主位。莫非……”
付小针说道：“正是。我家段爷与我，就是冲这两样宝贝而来的！只是他醉得太深，我先到了。”
蒲小二将信将疑，让开身指指主位：“那就凭您的本事了。”
付小针睡了一觉，又食了美味，精神饱满的站起身来，耸耸肩，就走上了主位。小酒馆内众酒客欢呼雀跃，有人吹哨，有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