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纸境山（1/1）

纸片蝶乘着风，沾染了晨雾，就像雨点打在湖面上，在雾中荡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杨耳赞道：“好看。”还想痴痴看上两眼，就被二姐扯着耳朵拉进了豹房。

两昆仑已经多年没进过豹房了，踏入豹房的这一刻，她登时觉得往事如隔世，整个人都放松。舒展开来，心潮涌动，自在。我二姐和杨耳呢，已经纵身跳进了纸片池，像鱼儿一样游来游去，有些忘乎所以。

二姐问两昆仑：“这里就是豹房？看你挺惊讶的样子。”

两昆仑恬然不以为怪：“小小一片纸境山，有什么大惊小怪。”

二姐浮在纸片池里，看着周遭一山一石，花鸟鱼虫，所见之物都是纸做的，好奇不已。看见杨耳在池里肆意玩耍，想到自己还有妹妹要救，阿翁要救，心思很快沉静了下来。

二姐望山望水，叹道：“我从小住在白岛，对这豹房只闻不知，这里的人怕是一个都不认识。要从这里找回清霜，怕是不容易。”

两昆仑哼了一声：“说不认识，那也不见得……”

二姐问道：“这话怎么说？”

两昆仑哄了哄孩子：“至少有一个你是认识的。就是你们往日里调侃、打骂的赌侠，左琳郎。”

二姐十分惊愕：“那个喜欢赌钱，总是被人打的老乞丐？昨天还看见他在小酒馆露过面。”

两昆仑说道：“是不是很惊奇？白岛这个破地方，里子下面有多少不为人知秘密，你们这些小儿，和那些只知糊口作乐的岛民，怎么会知道呢？”

二姐看着眼前的两昆仑，杨耳，纸境山，再看看自己，想想这几日发生的种种奇事，仿佛往日里枯燥无趣的日子与自己相隔得已经十分遥远了，当下一切犹在梦中。

二姐说从纸树上撕下一片树叶，树叶纹理清晰，像是人用小刀刻上去的。

两昆仑摘下一朵红色的纸花闻了闻：“猜到了吧。”

二姐问道：“他是一个缠师？”

两昆仑将红纸花扔进纸片池，被一条乌青纸鱼衔了去。

杨耳稍许明白了一些，想要再问，两昆仑怀里的孩子哭了起来。

两昆仑哄着怀里的孩子，选了一块纸石坐下来，打开包袱找一找，沉默了一下，猛的给自己一个耳光。

她骂道：“哎哟哟，走得太急，忘记给孩子带鹿儿饼了。”

二姐不解：“鹿儿饼，那玩意儿不是给大人吃的吗？滋阴壮阳，美白护肤。”

两昆仑系好包袱，说道：“我孩子就喜欢吃这个，有问题吗？”

二姐摊手不语。

两昆仑看着天上太阳，说道：“太阳已经上来了，时间不早了，雾快散了，得赶紧找左琳郎要点鹿儿饼，别饿坏了孩子。”她终于慌张起来，背上包袱抱着孩子走上了纸径，二姐和杨耳跟了上去。

纸径曲曲折折，上下起伏，两边的草木棵棵不同，山石各有奇状。二姐心中牵挂三姐和我，也不必被周遭的异世奇景所吸引。杨耳早已经痴了，看着叫着，乐不思蜀。

“柳二姐，是纸鹰！”

“柳二姐，是纸狼！”

“柳二姐，是纸山！”

“柳二姐，是纸湖！”

“柳二姐，是纸城！”

“柳二姐，是纸街！”

“柳二姐，是……”

二姐终于打断了杨耳：“我说了，是柳二哥，不是柳二姐。不要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少女，好吗？”

杨耳耳哟哟哟的喊疼：“好的，柳二姐，你看，是纸人！”

二姐朝着杨耳指向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一大一小两个纸人，出现在街面上，接着，三五个，五六群，街上全是纸人。看模样，有男有女，有大有小，有纯白的，有淡灰的，有精纸做的，也有糙得像厕纸一样的纸人。这让二姐和杨耳想到了在小酒馆看到的纸人，想必都是左琳郎做的。只是那个纸人里边有老姜，这里的纸人里边没有人，走起来轻飘飘的。

二姐他们三个挤在纸人堆里，转了两条街，终于找到左琳郎。这人正坐在一个假山上，抠脚，喝酒。

左琳郎见了我二姐他们，随手一挥，数十张纸片飞起，自行折叠成一把大纸剑，与穿云剑对刺。平空中飒的一声，穿云剑被击飞，在空中旋转。二姐拉绳将剑收回，持剑冲了上去，与大纸剑对敌，拼杀。

左琳郎站在假山上，指指点点，大纸剑被他支配着，与我二姐打斗。一把纸剑怎是我二姐的对手？二姐横七竖八，就将纸剑斩得七零八落。碎纸屑摇摇晃晃，掉在地上。

左琳郎看了两眼，双手一合，碎纸屑又聚合了一把大纸锤。

二姐收剑回鞘，一拳将大纸锤打到地上，尘土飞扬，气势逼人。

左琳郎笑道：“哦……试试这招。”他开始鼓掌，街上的纸人开始飞翔，它们垒成了一个一个巨大的人形。这人形的双手是炮管模样，突突突地，向二姐射击。每一颗炮弹都是一个纸人。二姐拿剑去挡，一挡就爆，一挡就爆，连连后退。

二姐心想：“这老赌棍只是挥手鼓掌就这么厉害，豹房真是不是盖的。”

左琳郎突然认怂：“不打了，不打了。”

二姐喘了两口气，叫道：“老赌棍，不……左……琳郎，你见到过我两个妹妹吗？”

左琳郎眼瞧了二姐一下：“你谁呀？”

二姐正要说是自己是柳苍澜，心想：“这老赌棍往日里与我阿翁不对付，吵吵闹闹，我要说我是柳老头的孙子，他恐怕要在这里给我使绊。”

二姐于是说道：“我是段爷的……朋友，来这里找两个人，都是柳老头的孙女。你可曾看到过她们，是否知道她们去了何处？”

左琳郎答道：“是有两拨人从这里经过。”

二姐欣喜：“他们去了哪儿？”

左琳郎说道：“好说，先把打听的钱给了。”

二姐有点尴尬：“现在身上没有带足银两，待找回两个姑娘，日后必然重谢。”

左琳郎抠抠耳朵：“没钱，就回去拿。”

两昆仑劝我二姐：“你可以把穿云剑给他。”

左琳郎摇头：“不需要，破铜烂铁，我要它有何用？”

二姐有点置气：“你想要我还不给呢？我这宝贝是可以帮我学本领的。”

左琳郎伸了一个懒腰：“两昆仑，你们小酒馆生意火爆，你怎么着也捞了一点油水吧。”

两昆仑笑笑：“捞到个屁，全被老板搜刮了，现在养娃都费劲。诶对了，你这儿有鹿儿饼吗？我这孩子饿了，要吃东西。”

左琳郎脑袋一歪：“我这一点好处没拿到，还要倒贴一个鹿儿饼给你。你觉得这可能吗？”

两昆仑说道：“我看你是没有吧，老赌鬼。我们走，一群纸人，能把我们怎么样？”

两昆仑带着我二姐和杨耳要离开。左琳郎大手一挥，一群纸人截断了他们的去路。

左琳郎想到什么：“那什么？你这孩子是哪来的？难道是和蒲小二生的？看着不像啊。”

两昆仑捂着孩子的脸：“你管我跟谁生的。快放我们走。”

左琳郎叹了口气：“是你生的，你就好好养。这么小的孩子，吃什么鹿儿饼？吃坏了以后有够你后悔的份儿。”

两昆仑感觉这左琳郎身上有故事，不便问，也没有与他争吵：“我这孩子天生就爱吃鹿儿饼，体魄不同于凡人。你要真有个一块两块，给赊给我，我改日加倍还你。”

左琳郎摸头为难：“你看我这个样儿，身上有个馒头就不错了，怎么会有鹿儿饼呢？”

两昆仑试探着问道：“要不你先放我们过去？”

左琳郎好似没有听到两昆仑的话：“要不这样，你留在此地，让这两个小儿去找郄正那儿找点吃的来。”

二姐忙问：“那郄正在哪儿？”

左琳郎想到了什么：“嗯……说到郄正，我有点为难啊。他可是给了我一点好处，让我别放人过去。我已经放过去两个人，再把你们放过去，这是不是有点太难过分了。”

二姐问道：“是不是一个头上长尾巴的人，和一个小姑娘？”

左琳郎说道：“没错。”

二姐感叹道：“这罗曼真是厉害，肯定一下子就闯了过去。”

左琳郎哦了一声：“那倒不是。你说的那个人，他给钱了。”

二姐十分惊讶：“他哪来的钱财？”

左琳郎从怀里摸出一个灰布钱袋，掂了掂：“少是少了点，小赌两把还是可以的。”

二姐见了这钱袋，对我破口大骂：“冷风眠，你这小妖精，敢偷我的私房钱，看我回去不打断你的狗腿，那可是我拿来讨老婆的……”

呃……那钱袋……我原以为是火袋，抡了半天都不炸，打开看才知道里边有些铜板。

二姐冲左琳郎叫嚷起来：“你把钱袋还给我。”

左琳郎笑道：“你是不是搞错了？怎么还反倒找我要起钱财来？”

两昆仑拉住我二姐：“能过去就不错了，还要什么钱？”

二姐说道：“这是我娶媳妇儿用的。”

二姐拿着剑冲上假山，要和左琳郎干仗。左琳郎不以为意，一只手挥来挥去，假山上出现了许多纸墙。

二姐遇谁砍谁，纸墙也不是好惹的，和石头一般坚硬，砍上去火花四溅。二姐一路砍，左琳郎一路设障，从纸墙，到纸石，纸刀，纸箭，由下而上，四方八面，将二姐围了一层又一层。

杨耳和两昆仑在山下看着，看不到二姐的身影，只能看到一串一串的火花在山上出现又消失。

左琳郎看我二姐的招式，说道：“这不是药命剑法吗？舞得不错。怎地没有见过咱白岛有这号人物。药命老贼的关门弟子？这我得关照关照。”

二姐舞动招式不停歇，六十四式剑招，越用越是得心应手。左琳郎眼看着二姐要冲到跟前来了，又开始鼓掌，之前那巨大人形又动了起来，双手两个炮管一起向二姐发射炮弹。二姐已经应付过一回，这次只避不挡，无奈这炮弹打下来又分散成数十颗小弹，小弹再飞下来，又分散成数十颗小珠，小珠到身前，已经只有红豆大小，一碰就炸，和火虫一般。

二姐招架不住，被炮弹炸得飞了起来。

左琳郎笑道：“药命老贼，不过如此。”他更加快速的鼓掌，炮弹连珠，势要将二姐炸为灰烬。

二姐深吸一口气，将剑掷出，剑打在假山上。利用剑柄上的软绳，二姐迅速落地，炮弹紧紧跟来。二姐拔剑而出，将气运到软绳之上，软绳气指剑势，穿云剑好像自己活了一般，在空中腾挪转移，飞刺削挡，舞出一层淡淡的蓝光，将炮弹全部挡在了外边。

假山上烟雾四溅，左琳郎咳了两声，那穿云剑从雾中射出，迫近他面门时倏尔向下取走了他怀里的钱袋。

左琳郎微微笑：“有两下子。”从地上捡起一个纸石子，弹了出去，正巧将剑上的钱袋打爆。铜钱散做满天星。

二姐见势，操绳若舞，那剑在空中的铜钱。一落铜钱嗒嗒嗒，被剑打得乱飞，飞后又回，逐一落到二姐手中。

二姐另一手收剑，看着左琳郎，有点得意。

左琳郎嘿嘿笑：“行吧，后生剑耍的不错。就当是老夫不敌，你们过去吧。”

二姐说道：“这铜钱少了一个。”

左琳郎佯装不知：“那可能是落在哪了吧。”

二姐盯着左琳郎，左琳郎笑笑。二姐遂放弃了，下了假山。

左琳郎说道：“后生，不占你便宜。”从山上丢下来一个东西。二姐拿剑去接，是一个馒头。

左琳郎又说：“拿给孩子吃吧，不是鹿儿饼，有鹿儿饼的味儿，老夫呕心沥血之作。”

二姐从剑上取下这个馒头，看着与平常馒头无异，递给了两昆仑。

两昆仑闻了闻，送到孩子嘴边。孩子咬了一口，顿时食欲大振，抓过馒头吃了起来。

两昆仑喜悦，向左琳郎道谢：“多谢。”

二姐也道了一声：“多谢。”

左琳郎往街尾指了指，示意他们前往：“记得在岛主面前美言我几句，出海捕鲸的时候记得带我。”

两昆仑不回头，摆了摆手。她怀中的孩子看着左琳郎，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