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暴雨夜（1/1）

落神会回应她这个有些无理取闹的请求吗？

落羽心中其实没抱多大期待。

甚至于，她对神像到底能不能听得懂她所说的话这件事都持有怀疑态度。

这只是一座无生命的神像。

它目前为止所有的举动都是某种游戏规则的表达。

落羽始终是这么想的。

对她而言，这座神像唯一特殊的地方便是它出离的美貌，故而她总是按捺不住心中的蠢蠢欲动，每每暗搓搓地调戏一二。

可是这次，神像好像听懂了她的祈愿。非但听懂了，还纵容地实现了她的愿望。

“……您只需要庇护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落羽说完，神殿里便凭空起了一阵旋风。那风不大，没能吹熄殿里的烛火，却精准地卷起了那一排排的纸人，将它们尽数卷到了殿外。

纸人们接二连三地躺倒在泥地里，晦暗的天光下，它们脸上笑容也变得黯淡无光了。

“轰隆隆——”

远处起了几声响雷。

落羽瑟缩了一下，起身想要把神殿的门窗关紧。

然而她刚刚走到大门处，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纸人忽然有了生命般，一个个站了起来，它们齐刷刷地扭头看向落羽，鲜血点染的眼瞳中透射出怨毒的光芒。

落羽一愣，小声甩锅：“是落神把你们赶出去的，可不关我的事。”

说着，她急匆匆去阖木门。

可纸人的反应更快，它们得罪不起落神，所以只能把落羽当做罪魁祸首——如果纸人会说话，他们一定会说落羽是个谄媚逢迎，蛊惑落神的小人。

纸人们气势汹汹，一跃而起。

带头的纸人长着王大爷的脸，它锋利如刀片般飞袭而来，无视一切障碍，直直瞄准落羽的眼睛。

落羽的门才关了一半，纸人已骤然飞至她眼前。

紧接着，紫红的闪电垂直落下。

不过几毫秒的时间，纸人被拦腰击穿，枯叶般飘落在地面上。

雷声轰然而至。

落羽回过神来时，半空中只剩下雷电灼烧的焦糊味。

又是一阵极小的旋风，落地的纸人被远远的吹开了。余下纸人也顿时失去了行动能力，被骤降的暴雨击落在斑驳泥泞的地面上。

落羽愣愣注视着地面上溅起的雨滴。

良久，她忽然撇了撇嘴，哽咽地哭出声来——

真是的，吓死她了。

刚才那道落雷，几乎是擦着她的眼睫降下。她短暂失明了一瞬，到现在还能体会到视网膜被短暂灼烧的痛感。

“呜……”

落羽小声抽泣着，她僵硬着身子把木门关好，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的被褥旁。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尽管没有直接触电，手脚还是被骇得一阵阵发麻。

落羽无法想象倘若那道闪电再偏上一点，劈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情形。

神殿里只留下一个纸人。

画纸裁出的落神像静静地靠在枕头边上，它似乎在注视着落羽，清澈无辜，似乎还有些手足无措。

落羽没有注意到这些。

她颤抖着铺开小被，身子轻飘飘地一躺，然后将自己紧紧裹了起来。

窗外电闪雷鸣，雨声混杂着雷声，轰鸣不止。

落羽极没有安全感地蜷缩起身子，如此还嫌不够，又一把将被子掀过头顶，将自己彻底卷成了一个球形。

她是真的……很害怕打雷啊。

虽然失去了进入逃生游戏之前的记忆，但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恐惧，是无论如何也磨灭不掉的。

落羽抱紧自己。

即使将自己埋在温暖的被褥里，即使闭紧了双眼不愿去看。能将黑夜劈成白昼的闪电亮光还是穿透了薄薄的窗纸，穿透了棉褥与眼皮，蹦迪似的在她的视网膜上闪个不停。

落羽想要堵住自己的耳朵。

可固体传音的效果却更猛烈、更迅速。

身下的青石砖震颤着，忠实地将雷光劈落的每一声动响都传导到落羽耳边，传导到落羽的身体里去。

落羽哭着给自己催眠。

没事的，很快就会过去的……

她的哭声细弱、压抑，带着浓浓的委屈。

快点睡吧，睡着了就没事了……

可惜心理安慰也只不过是一种安慰罢了。就算她睡着了又能如何？谁能确保她不会被旧日的梦魇缠身，在夜半轰鸣的雷声中惊醒？

因暴雨而沾染上湿润气息的空气中似乎响起了一声悠长、无奈，却又宠溺的叹息。

叹息落下。

孤零零躺在被子外的落神纸人忽然迸发出耀眼的红光。

以它为核心，黑雾遮笼。

首先显现在黑雾中的，是一对狭长、赤红的眼睛。它看着瑟瑟发抖的那一团被子，眸中充斥着兴味与一丝娇纵的溺爱。

随后，雾气聚拢成人形。

他有着与落神像同样的眉眼，只是未着寸缕。因而可以看见他紧实的肌肉，流畅的线条，以及梣树般高挑挺拔的身姿。

他的下半身仍隐没于雾气中，模糊而不可见。

被褥中，落羽仍沉浸在雷雨夜的恐惧里，对外面所发生的一切恍若未觉。

这就给了男人可乘之机。

他轻轻抚摸蜷缩起来的那一小团被子，隔着轻薄的棉絮，感受着少女微微颤抖的脊背。

脊背单薄、纤细。

佝偻着像是只剩下一把伶仃的脊骨。

她被吓坏了——像一只雨夜无家可归的流浪猫，打湿的毛发一缕缕贴在瘦弱的身上。

流浪猫无助地喵喵叫着，幸运地找到了一个废弃的纸箱。它躲进纸箱里瑟瑟发抖，祈望能活过残暴的雨夜。

邪神当然可以随手止住这场可怕的暴雨。

但是祂觉得，能够多看看少女恐惧的模样也是种不错的调剂。

恐惧会让她奉献出更多的信仰。

对于这一点，祂深信不疑。

多么弱小的一个人类啊。

聪慧，却不至于精明得令祂生厌；偶尔任性，却不至于骄恣得令祂倦烦。

神明最终还是心软了。

祂为她筑起一道黑暗静谧的屏障，至少此夜，她不会再受风雨惊扰。

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暴雨已停。

落羽猛地从被褥中探出头来，她睡得太深太沉，差点儿忘记呼吸，把自己闷死在褥子里。

推开门窗，外面一片敞亮。

清风袭来，裹挟着潮湿泥土的味道吹过落羽的面颊。

很难想象这是在逃生游戏的世界里。

落羽深吸一口气，眸中闪闪发亮——总觉得昨夜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让她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

她还想惬意地多吹一会儿风。

“啪嗒啪嗒”，神庙外却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王大爷拄着拐杖，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他一进院子就愣住了。

泥泞的地面上，零落着被雨水打湿、泡烂的纸屑。那是全村的纸人，无一幸免，全都成了暴雨夜的牺牲品。

王大爷脖子一梗，差点没喘上来气。

他凶恶地看向落羽，带着一副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的恐怖神情：“你都……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