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番外1（1/1）

112 番外1

柳小桂是老柳家的幺女。

按理来说，家中幺女幺子还算比较受宠爱，但她命不大好。

出生那年赶上饥荒，家里没一口余粮，是拿血水奶大的，从小就背着个吸血虫的骂名。

自卑又可怜。

后来渐渐长大，开始承担家中事务后，这些责骂也不见得少一分，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今日米煮多了，真是败家子！

明日粥太清了，是不是偷吃了？！

洗衣服回来晚了就是偷懒了，染了风寒起不来身便是懒骨头发作了。

柳小桂就是听着这些话长大的，期间还伴随着来自家庭成员的拳打脚踢。

等柳小桂十来岁时，柳家老爹做主将她许了个人家，是邻村杀猪的。

那杀猪匠一身匪气，年纪不小，人却壮实，看着柳小桂的眼神下流且暴戾。

柳小桂求父母不要因为二两银子的彩礼卖了她。

得到的是三天无水无粮的柴房关押。

被爹娘送到杀猪匠背上时，柳小桂浑身都在发抖，几欲哭断肝肠。

杀猪匠的粗糙大手仿佛不是掐在她的大腿上，而是她的脖子上。

她假借小解，暂时脱离了杀猪匠，然后一路小跑。

那是她第一次对命运做出反抗。

柳小桂不敢停，她常年营养不良，细胳膊细腿，跑不了几步就气喘吁吁，可比起落入杀猪匠手里，她宁愿跑死在这路上。

也就是在杀猪匠追来的同时，她看见了一队充满了匪气的马队。

领头的是个穿着细甲的姑娘，头发高高扎起，笑容张扬。

柳小桂愣住了。

她从没见过那般自信耀眼的姑娘。

她喉头微动，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求救。

……

柳小桂被一支从海边过来的富商队伍带走的消息传来，全村哑然，都说老柳家撞了大运。

只有杀猪匠丢了媳妇，找柳家要回了二两银子不说，还大闹了一顿，让柳家丢足了脸。

柳小桂觉得，那日她鼓足勇气的逃跑，第一次求救的尝试，给她带来了新的生命，新的生活。

她没在那日见过的那位耀眼姑娘跟前伺候，只是在大院子里做着小丫鬟的活计，拿着工钱，吃饱穿暖。

后来还与那位手里的一员士兵看对了眼，成了亲。

他们的婚事没有父母的祝福，却得到了整个府邸所有人的恭喜。

可惜……后来那位威风凛凛意气风发的姑娘成了亲，她与新婚丈夫分开，留在了老宅。

聚少离多的日子还有盼头，可这盼头也不过短短几年，就在她怀有身孕即将临盆时，灾祸凸起。

丈夫说：这里不能待了。

柳小桂有些茫然。

丈夫粗糙的大手放在她鼓起的肚子上，神情悲愤又激动，还有一抹深深的愧疚。

丈夫说：主人被奸人谋害，如今只剩下一个不满六岁的少主……

他说：小桂，我们成婚七余载，那个孩子只有养在我夫妻二人名下，才有机会逃过一劫。

他还说：小桂，我对不起你，我曾说要带你享荣华富贵只怕是……办不到了。

柳小桂紧紧抓着丈夫的手，心里的不安到达顶点。

她说：好，我听你的。

后来，丈夫带着她几经辗转，时而北上，时而西走，兜兜转转，风餐路线，她在路程之中动了胎气小产，艰难的生下了她和丈夫的长子，在族谱里只能排行老二的陆延。

柳小桂跟着丈夫，在和距离自己老家不远的山田村安顿落脚，彻底生根。

那些伴随了整个童年的记忆卷土重来，柳小桂吃不好，睡不好，怀二子时整日整日不愿出门。

我的噩梦回来了。

她裹着被子，缩成一团。

明明已经逃走了，为什么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她没有办法告诉丈夫她以前遭受过什么，她无法开口，那些噩梦缠在身上，随时都能要了她的命。

那段时日柳小桂一直浑浑噩噩，直到临盆，搅碎一样的疼痛从腹部传来，才将她从那种状态生生疼醒。

她看到那个不是她亲生的长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投射在窗上的倒影，背上还背着还在吃手指头的弟弟。

听到他焦急的喊声——

我娘怎么样了？！

热水已经烧好了！还需要什么，我这就去做！

……

柳小桂嚎啕大哭，她分不清是因为生孩子，还是因为什么。

她的第二个孩子出生后，丈夫说要给取名叫陆续。

柳小桂没答应，把那位叫她娘的长子叫到床边，轻声问：君泽，你给你三弟取个名字吧。

第一次见那孩子时，满脸的阴郁，如今在看，却依稀能看见些那张扬姑娘的影子，眉眼优秀。哪怕低入尘埃里，也依然藏着一抹傲气，让人见之难忘。

——叫照阳吧。

——娘怀着弟弟时很少出来晒太阳，弟弟就叫照阳，给娘带来阳光，好不好？

柳小桂立刻点头：好。

柳小桂觉得自己应该放下心结，她娘家的人没人知道她在这里，只要她悄悄的、悄悄地，不要惊动他们就好。

她已经担惊受怕了一年，这一年如何度过的都不知道，错过了长子的变化，次子的成长。

如今三子顺利诞生，为这个一直沉寂的家带来了不少欢乐，过往的阴霾仿佛被一扫而空。

三子仿佛正如他的名字一样，犹如一块灼热的阳光，照亮了她的那些污秽过往，驱散黑暗。

那样的日子实在太过安逸，以至于后来遭到打击时，她是如此的措手不及，毫无招架之力。

老柳家的人到底是听到了她的消息，找上了门来。

丈夫和长子去了山里打猎还没回来，家里就剩下了她和两个年幼的孩子。

二子被推倒在地砸了满头的血，依然锲而不舍的爬起来要挡在她身前。

三子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哇哇大哭。

父母的辱骂和兄长拳脚她都无力招架。

贱人！

野种！

……

最后村长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将他们分开时，她已经站不起来了。

丈夫和长子被人通知匆匆赶回，要找老柳家的人算账。

柳小桂把人拉住，声音颤抖，脑袋垂着，没人能看见她眼底曾经亮起来的光一寸寸熄灭。

“我会、会解决的，我自己解决……我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