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合适的弓（1/1）
晚饭时候，钟启文从丰都赶了回来，当他得知冉星上学第一天的感受很好后，也甚是欣慰，他叮嘱道以后就算是住宿舍，没事也要多来找自己，关于上课需要的书本武器等，也让他不用担心。冉星嘴上称是，心里却很心疼这一笔不菲的花销，早知道就把自己平时用的弓带上了。晚饭后他回到宿舍，下午睡觉的蒋辉已经出去了，宿舍只有一位书生打扮的人。
“你好，我叫冉星，今天下午刚搬进来的，军社的插班生。”
“邓慈，文社三年级。”
两人就这样闲聊起来，邓慈是丰都本地人，家里给宫中供应物品，一来二去跟李忠李公公熟络了起来，这才托他的关系进了书院。还有一个室友是程攸。“他是个疯子。”邓慈说道。
疯子？冉星内心苦笑着，最近碰到的疯子太多了。
“其实也不是疯子，就是学习太拼了，没人知道他的来历，据说是钟老师从街上找来的。”邓慈指着他的铺位，“你看，一半儿都是书，志向是记下书院图书馆，还好你是军社的，不用跟他在一起，不然压力太大。”
“那你压力很大？”
“我没有压力，我是三年级，他是四年级，到六七月份就要毕业了。”
“还有一个人，不是说晚上要查寝吗？今天下午来的时候他在睡觉，不知道怎么称呼。”
“蒋辉，二年级军社的。他跟咱们不一样，他跟着百里凡混。他本来是并州人，丞相百里满找他爸修了关集大桥，你从雍州来，走的就是关集大桥。”
“嗯，我就是从关集大桥来的。桥又宽又大，很牢固。”
“就是凭着这层关系，他才进的书院。每天晚上有钱人都有人送饭，他们在不远处有专门的厨房厨子，那晚饭可丰盛了，有酒有肉。”邓慈羡慕不已的样子。
“书院不是也有食堂吗？”
“有钱人要享受，不然要钱干啥？食堂是给咱们准备的，不过咱们也有好处，查寝的人不管咱们。”
“咱们不查寝吗？”
“隔三差五查一次，只要交代一句就行。关键是那些诸侯王的公子郡主们，天天查。”
冉星不是特别明白，于是邓慈解释了两方面原因，一是诸侯王的孩子很金贵，出事了长林书院负担不起，另一方面也有监视的意味在其中。
如此看来，傅好雨应该是郡主吧，自己的身份说的难听就是个罪人之子，差距太远了。
这时蒋辉跌跌撞撞从门外进来，看到冉星直接扑过去搂住了他。冉星在家乡时，也遇到过喝醉的人，他并不反感，只是不熟悉的人做出亲密动作，冉星非常反感。他一把推开蒋辉，蒋辉摇摇晃晃要摔倒，邓慈连忙扶住他，“帮帮忙，搬动床上。”
蒋辉依然说着醉话，“冉星，兄弟，你啊，运气好，真的好，比我好多了，好太多了……”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唉，他经常这样，找百里凡吃饭喝酒，做小丑逗人开心。”邓慈话语中带着惋惜。
第二天早上，冉星才见到‘疯子’。天刚刚亮，程攸已经在门口看书，他身材不高，身体瘦弱，也不知道是真的比自己年纪大还是饱经风霜，他看着比冉星大约五岁。身上的衣服洗太多次已经褪色变形，但人很精神，看书时专心致志，冉星走到跟前他还没觉察。
“程兄，这么早就起来看书了？”
程攸放下书本，打量了一下冉星，笑着说：“冉兄弟，你也起的很早啊。人生苦短，不得不只争朝夕。冉冉升起，星辰灿烂，你的名字起的好啊。”
冉星马上对程攸亲切了起来，他也没想过自己的名字可以这样解释。“程兄在看什么书？”
程攸把书递给冉星，“《天子起居录》，讲的是以前天子的事，很无聊的，不过客观。”
“客观？怎么讲？”
“你觉得陈僖王是好人还是坏人？”
陈僖王是陈国第十一位天子，冉星的父母曾经给他讲过，陈僖王沉迷酒色，滥杀无辜，做事也没有规则。“他奸淫无道，肯定是个坏人。”冉星答道。
“可是这本《天子起居录》，记录了他因为母亲生病三天三夜不吃不睡祈求上天的事情，能为父母做到如此程度的人，难道是坏人吗？我肯定是做不到。”
“那他是好人？”
“因为给母亲过六十大寿，不顾天下大旱强征民夫修建庭院，又不听见忠臣的建议，天下因为他死的人不计其数，难道是个好人？”
“我有些糊涂了。”冉星被他问的不知如何回答。
“哈哈哈，这多是一些诡辩，每个人的关注点不同，结果也就不同。我这里有本《孙子兵法》，你应该用得上。”说着就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本送给冉星。
“冉星需要的不是《孙子兵法》，真正需要的只有我能给他。”蒋辉从屋里出来，“跟我去参加凡公子的宴会吧，咱们都是雍州人，老乡应该团结在一起。”
“你什么时候也变成雍州人了？你不是并州人吗？”邓慈也从屋内出来，笑着问道。
“百里丞相对我家那是知遇之恩，我就是雍州人。来吧，昨晚凡公子还提到你呢。”
“我还是去食堂吃饭吧。”冉星并不想去参加什么宴会，他对百里凡黄宠蒋辉还有那一群人的印象都不好，不想与他们有太多交集。
今天是步射课程，冉星早早来到靶场，但他却无比尴尬，因为没有弓箭。他从小就学过射箭，刚开始跟着父亲打猎，后来一个人也去猎过野兔，最大的猎物是一只鹿，跟小栗差不多。无论是步射还是骑射，冉星都是家传武艺。
“去了长林书院再买，带着弓路上盘查的严，多不方便。”冉斌当时告诉他。“行李那么多累不累？”
后悔听老爸的话，应该听老妈的都带上。
同学们陆续来到靶场，三三两两一群聊天。冉星谁也不熟悉，就在这无聊的时候，有人步入了靶场，她换了一身黑衣，穿着胸甲，头发束在一起，绑着红色头带，拿着一张雕花弓，正是傅好雨。她朝着冉星走来，冉星刚想打招呼，一个公子哥抢在他前面打了招呼。
“你本来就不像女人，咋还穿上胸甲？”
“一边儿去，天天就知道瞎扯。”说着作势要踢他。
冉星看着他俩打闹，感觉很尴尬，自己像一只离群的绵羊，正准备悻悻地走开时，傅好雨朝他挥了挥手喊住了他：“冉星，你来的好早。”
“不是他来的早，是你来得晚。你也是胆大，差点儿迟到，不知道今天是金城的课吗？他训人就跟训狗一样。”那公子接着介绍自己：“顾柯，昨天你在课堂上真棒，但是吧，杜老师脾气好，今天的金卫尉可不好惹，你要小心。你的弓呢？”
“弓还没有买，傅姑娘，谢谢昨天的清单。”
“小事一件。”
“她是个热心肠，这事她不做心里不舒服。要不这样吧，你把自己的弓给冉星，你替他挨骂。”顾柯打趣道。
“那不行，我怎么能让姑娘替我受过呢？”冉星连连摆手。
“也不是不行，顾柯，我房间还有一张弓，你去取来呗，你不是一直想进女生宿舍吗？给你个机会你可要把握住。”
“我不，这一来一回我肯定迟到，再说你的闺房有啥好看的，不是乱糟糟就是全是刀枪剑戟，还不如我的呢？要不冉星去吧，反正都是挨骂，啥原因不一样？”
“你别坑人行不？他估计连路都不知道。”
“你看看，好歹咱俩是青梅竹马，你就只坑自己人？你咋不让我把弓直接给他呢？”
“这个主意不错，你把弓给他吧。”
冉星听着他俩聊天，也插不上嘴。心里想着原来这就是青梅竹马。
长林书院的老师太少，经常有朝廷官员来讲课，比如今天来上课的金城，金城是雍州人，几代人都是将军，在军队里有很高的威信。现在的官职是卫尉，负责宫门警卫。他总是将训练军队那套方法带到课堂上，骂人为主，似乎要摧残学生的自信心。当然也有例外，比如现在跟他一起进来的百里凡。
百里凡睡眼朦胧，一副醉酒未醒的样子跟在金卫尉身后，金卫尉大约三十多岁，穿着铁扎甲，腰挎宝剑，拿着一张大弓，快步走进靶场。见老师到了，其余学生立马排好队，胖子等人也给百里凡留好位置，并递给他弓。金卫尉站在队前板着脸，阴沉地看着学生，“跟死人一样，一点儿精神都没有，先给我跑两圈，口号喊起来。”当大家气喘吁吁回到金卫尉跟前时，他才有些满意。
金卫尉见冉星没有拿弓，将他单独叫了出来，“你哪里来的？”
“他是个插班生，昨天刚来的，还是雍州人呢。金将军就别罚他了，穷人没钱买弓。”百里凡的话引起一片哄笑。
冉星脸一下子红了，弓有很多种，有便宜也有贵的，在马场时，他不仅买得起弓，自己还会做弓，他只是买不起百里凡口里装潢精美，材质稀有的弓。“我还没，来得及买。”
“哼，吞吞吐吐的，幸亏这不是战场，要是战场你早死了。大家以后就是带兵的将军，只有训练像战场，战场才会像训练。你这一节就去旁边摆成拉弓的样子，不许动。看你这样子，连弓都拉不开。”
冉星也不反驳，只是默默站在一边，摆好了拉弓的姿势。“姿势还是很标准，把马步也加上。”冉星照做后，金城也不再管他，带着其他人开始操练。
靶场位于九曲峡谷口右岸，临近一处低矮山脊，靶心约一百步。今天风不大，却打着旋地吹，射出的箭总是偏离大家的设想，成绩都很差。金卫尉很生气，亲自示范，他拿起随身携带的硬弓，接过随从递过来的箭，嗖地一下正中靶心。
“看看，这才是射箭。都给我继续跑圈，摆姿势的那个也一起跑。”
冉星如获大赦，长时间保持马步和射箭姿势让他豆大的汗珠往下落，跑两圈活动活动身体更好。冉星特意跑到傅好雨身边，“今天风向不稳，金卫尉的弓硬，箭初速快，你的箭容易受风影响，你要等风稳了再射箭。到时候我给你信号。”
“别只帮她啊，也帮帮我。”顾柯也凑了过来。
“好，到时候以咳嗽为号。”
第二轮傅好雨、顾柯射箭的时候，冉星测着风向，等风稳了就咳嗽，因此两人比大多数人成绩好，金卫尉也没骂他俩，却一眼就看到冉星传小抄的行为，嘲笑道：“没带弓那个，看样子是个高手，来来来，你来试试，别只会动口不动手。”
冉星只得从队伍里出来，金卫尉骂了他两句，又一次严明了课堂纪律，最后说道：“我不欺负你，不过啊，”金卫尉看了看太阳，“时候也不早了，你也别耽误大家吃饭，我数到十，你要是中三箭，就不罚你，不然今天你跑满十圈。”
“金将军别难为他了，刚来啥都不懂，你给个面子别难为他。”百里凡喊道。
“肃静，纪律！给你个机会，既然你没有弓，全场的弓随便选。”
既然有时间限制，那最合适的弓就是金卫尉的硬弓，不受风的影响。冉星说道：“能用你的弓吗？”
金城也吃了一惊，本来以为会找傅好雨顾柯等同学借弓，没想到会找自己，他也不好反驳，毕竟是自己说的全场的弓，自己的弓也在场上。“当然可以用，但我劝你别用，这可是特制的五石弓，小心伤了自己的手指。”说着便将弓交给了冉星。
冉星接过弓，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比用过的弓沉。他用力拉开一点儿就拉不动了，脸上憋的通红，弓却纹丝不动，手臂也开始颤抖起来，如果不是手上戴着皮质韘，手指头早就断了。金城笑道：“你还是放弃吧，年轻人应该找到适合自己的弓。”
顾柯看场面有些尴尬，连忙将自己的弓给了冉星，“先用我的。”
冉星只好拿起顾柯的弓，这是张比自己用过的弓都华丽的弓，材质也很好。他试了试，大约只有一石，比自己平时用的稍轻一点。冉星站在靶位，朝金卫尉点了点头。
“一，”金卫尉开始数数。
冉星拉弓搭箭，风还在打着旋的吹着，影响着准头。
“二”
不能放，风还在捣乱。
“三”
放吗？赌吗？有一半把握吗？
“四”
还有两箭，没有时间了。
“五”
风好像停了。
“六”
放，中了。
“七”
瞄准，来不及等风停了。
“不要只盯着兔子，要盯着兔子逃跑的路线。”第一次打猎，父亲对我说。那是个下着皑皑白雪的冬天，冉星三箭都没有射中奔跑的兔子。提前量，要瞄着提前量，要熟悉兔子逃跑的规律。
“八”
冉星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风拂过他的脸。风，有没有规律？有规律，原来是之字形。
回来了，感觉回来了。
“九”
向左瞄，放，中。
“十”
向右瞄，放，中。
“三箭，中了三箭。”傅好雨激动地喊道。
“哼，今天算你运气不错，赶紧准备好弓马，下次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金卫尉也不再罚冉星跑圈，宣布下课。
出靶场后金城找到百里凡，劝他多拉拢冉星这些贫民子弟。百里凡却一脸不屑，“等他来云海厅吃顿饭就跟着我了，昨天晚上你不是也来了吗？到时候他再看看我的骏马，大不了送他一匹，他还不答应？金将军不用多虑，中午接着喝两杯？”金城无奈，只能借口军中有事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