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云海盛宴（1/1）
冉星醒来时已经日落西山了。他对中午的饭局印象有些模糊，只记得自己骑马，张金泉拉着小栗把自己送了回来，至于后来席间谈了什么，自己已经记不清了。下次见了小张哥，他肯定要嘲笑我，冉星暗暗自嘲道。
冉星并不感觉难受，只是有些乏力和口渴，他走出门外喝水，看到小栗还在门外拴着，便牵着小栗前往马厩，拴好马又要拿些草料，正遇见皮魁。“皮哥好，五妹呢？”冉星随口问道。
皮魁立马脸上一沉，“你还真看上我妹了？”
冉星连忙摆手，“你别听泉哥瞎说，我就是随便问问。”
皮魁松了一口气，“回家了，今天端午节给我送粽子。看来中午喝的不少，你就别管了，一会儿我给小栗填草料，必须高高的满满的。”
冉星谢过皮魁，沿着河慢慢走回宿舍。夕阳将整个山谷涂上一层金黄色，金丝溪溪水轻轻流着，发出悦耳的声音，冉星心情舒畅，腹中也不觉得饥饿，尽情享受着自然风景之美。突然几架马车从身后驶来，其中一架直接去了食堂，从车上下来几个厨子，接着搬下来一堆食材，不仅有黄羊狍子等山中美味，更有大龙虾大螃蟹等难得一见的海鲜。
另几架马车直接去了宴会厅，平时学校里的贵族子弟总是喜欢宴请，学校又有严格的查寝制度，前几届子弟就在书院内大摆筵席，刚开始是食堂，后来甚至是露天大摆宴席，喝多酒后就丑态百出，书院管理方不得不修建了六个相对华丽的宴会厅。从马车里下来了几个女子，都穿着华丽的丝绸衣服，还有几个仆从兼保镖的人搬出琵琶古筝等乐器。
想想也能明白，今天肯定有人要大摆盛宴，端午节是重要的节日，各州公子郡主们平时难得回家一次，暗地里又互相使劲儿，肯定要比谁的场面更大，今天注定是一片杯盘狼藉。冉星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宿舍今天晚上会很清静吧，邓慈回丰都了，程攸在图书馆，蒋辉必然去参加百里凡的宴席，又要喝得大醉才会回来。今晚自己做什么呢？冉星摸了摸随身携带的玉韘。
没想到蒋辉竟然在宿舍，冉星问道：“怎么没去参加宴会？今天百里凡没请你？”其实想问，今天怎么没有腆着脸去参加百里凡的宴会。
“肯定去，百里公子交给我一个任务，请你去参加今天晚上的宴会。”
“不去不去。”冉星跟百里凡的关系并不好，虽然大家是一个班级的，但是百里凡身边围满了人，不仅有同班同学，还有高年级的人，甚至艺社的女学生也设法接近他。他仿佛是十五的月亮，而冉星是最孤独的那一颗星星，“他就是个二公子，以后晋王又不是他。”
“这可不敢瞎说，百里峰身有残疾，凡公子更有魅力，更有魄力。”百里峰是百里凡的亲哥哥，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落下了残疾。“今晚你有约了？”蒋辉问道。
“没有。”
“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你换位思考一下，二公子想要啥？你跟他同班同学，平时免不了接触，你又是从雍州来的，他是雍州在长林书院的老大，那要的不就是个脸面嘛。”蒋辉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据说你平时也挺不给面子的，你今天给他个台阶，说几句软话，甚至你不说话都行，大家把这事了了，以后你过你的独木桥，他走他的阳光大道，谁也碰不着谁。就这个道理，你想想。”
冉星想着也是，他跟百里凡那些人并没有多大的仇恨，只是看不惯他们的行事风格而已，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现实是大家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关系还是不要太僵为好。
“那我去？”
“去就对了。”
雍州同乡会在书院最豪华的云海厅里，厅内以金色为主，富丽堂皇，雕梁画栋，屋顶上绘着云海纹，四周墙上挂着名家字画，摆放着精美的陶瓷摆件儿。餐厅一边是个小戏台，冉星蒋辉来的时候，戏台上弹奏着琵琶古筝，正是冉星在傍晚时分看到的，轻轻柔柔的音乐若有若无。云海厅里聚集了大约二十人，除了几个同班同学，大部分的人冉星并不认识，蒋辉反而很熟悉，不停跟人打着招呼。
大约到了戌时，百里凡等人走进了云海厅，陪着他的是两位老师，冉星见过但并不熟悉，后面跟着胖子黄宠等人，都是他平时的跟班。大家分位置落座后，黄宠大手一挥，开始上菜上酒。
冉星彻底被这场面惊到了，菜式精美，色香味俱全，不仅有山中的熊掌，菜蟒，也有海里的海参，银鱼，更不用说羊羔儿鸡鸭这些常见的食材，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真正的大开眼界。冉星尝了一口，真是迄今为止没有尝过的美味。接着酒端了上来，只见酒体呈微黄色，冉星尝了一口，入口微辣，接着微酸，渐渐感觉一股芳香在口中散开。
“这可是特意从宛州买了的酒，一瓶赶上普通人一个月的花费。”蒋辉说道。
“这么贵！”
“不信你去问胡三小姐，你俩不是挺熟吗？”
冉星也不答话，默默地吃着。他想起了中午陶寨的农家宴，村子里不过百人，今天这一桌酒菜，够他们一年的生活，可是这些王公贵族呢，却对这些吃的喝的一点儿也不新奇，也许是他们天天吃天天喝都腻了，他们从来不会想到，也不会关注到距离此处不远的农民连吃肉都是奢侈，陶大爷他们还因为钟大人的照顾而生活较好，那其他人呢？身上只有更重的赋税和徭役。
想到钟老师，冉星又一阵悲哀，钟老师不仅关心书院附近的贫苦人民，更关心所有人，胡三小姐请他品茶，他也关心茶农的生计。难道钟老师想教出来这样的学生吗？对人间的痛苦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冉星也旁听过几节钟老师的课，他讲的情真意切，灌输着爱民亲民的思想，在座吃喝最欢的，反而是文社的学生，难道钟老师的课一点用处都没有吗？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黄宠举杯让大家静一静，说今天请来了丰都名伶秋丽月来弹唱助兴。戏台上已经坐着一位歌女，她抱着琵琶，面容姣好，身材纤细，衣着华丽，“今日恰逢端午盛世，小女子不才，愿意为大家弹唱一首，略助酒兴。祝愿各位贵人端午安康。”说完轻捻复挑，乐曲从指间飘出，如同林间溪流，又如微风拂过，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秋丽月唱起了清平乐，声音不仅酥软，而且悠长，细细说着烟波淼淼的山林美景。大家都被她的演奏吸引，特别是百里凡，眼睛越眯越细，眼神中充满了耐人寻味的意思。
一曲终了，大家疯狂鼓掌，秋丽月也放下琵琶起身行礼答谢。“各位公子大多来自雍州，我下面特意准备了一首《破阵曲》，以表达敬意。”秋丽月起身坐到了古筝前面。
这首曲子与刚才那首完全不同，开始给人一种萧瑟寒冷的感觉，冉星仿佛看到了乌宁草原的冬天，一群人埋伏在山岗之上，呼吸让铁甲蒙上薄冰，突然远远地走来一队敌人，对方在高岗前停下脚步，空气凝固了起来，双方猜测着对面的行踪。最终敌人还是继续前进，埋伏的人从山上冲下来，音乐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双方马上就要短兵相接。
“别弹了，不好听。请你来是听唱歌的，不是你弹琴的。”一句话打破了琴声，说话的正是百里凡，他的语气十分不耐烦，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还是黄宠解了围，“秋姑娘你怎么能扫百里公子的兴致呢？换一首，来首情歌。”秋丽月也没有办法，停了《破阵曲》，唱了两首妹妹对情郎思念的曲子，百里凡这才满意。
冉星却很不舒服，战场拼杀是他喜欢的事情，对这种卿卿我我的音乐并不感冒。两位老师见时间不早，也起身告别，大家送走老师后，气氛更加轻松，大家开始嬉笑打闹起来，听秋姑娘演奏的人倒是少了，这时有人问道：“今天有没有攒劲儿的节目？”
黄宠笑道：“最近有个从海外来的女团，都是新潮的舞姿，在丰都特别火。百里公子，是不是让她们出来跳跳舞助助兴？也让秋姑娘休息休息。”
“好啊，让她们跳吧。”
六个姑娘穿着暴露的衣服开始在戏台上跳舞，舞姿多是撩人的姿势，冉星脸立马红了，偏过头不看戏台，其他人却看的津津有味，还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一曲舞罢，大家直夸黄宠有本事，安排了这么好的节目。
“看看冉星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男人都好色，你有啥可害羞的？”百里凡早就看到冉星来参加宴会，刚才两位老师在，他装作没看见，现在老师走了，他就开始质问冉星。“这都是宴会的常备节目，什么时候到丰都那好玩的就更多了。”
冉星刚想反驳，坐他旁边的蒋辉在桌下轻拍了他的大腿，意思是答应我给台阶，就要忍一忍。冉星也就不说话，心里下定了不再来的决心。百里凡接着说：“各位同学，论天下各州实力，只有我们雍州天下第一。”
黄宠捧场道：“请凡公子品评天下英雄，鼓掌鼓掌！”
百里凡等大家鼓完掌，继续说道：“品评说不上，也就是分享下天下局势，让看不懂的人明白明白，什么叫优势在我。”他特意看了看冉星，似乎给他说的，“我爷爷是当朝丞相，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姑姑是皇后，二皇子今年也有六岁，活泼健康；我父亲，统领着天下骑兵精锐黑骑军。就如同今天的龙舟比赛，雍州那是一马当先，大优势夺冠，把其他州的龙舟全都甩在后面。”众人夸奖着上午龙舟队如何如何英勇，比赛如何如何精彩，似乎都去现场看了比赛。
“泽州有什么实力跟我斗？就说这书院里，老大好像是楚王的弟弟，叫孙皓，三年级文社的，天天就迷恋二年级艺社的林蔷薇。连个女人都追不上，一点儿手段都没有。”众人又开始夸奖百里凡如何如何有魅力。
“所以冉星，你想要在这书院里混下去，就要跟紧我，你一个雍州人不跟紧我你跟紧谁？下次我带你去最好的座位看龙舟赛，然后再带你去丰都到处玩玩儿。”百里凡说道。
“凡公子都原谅你了，你还不赶紧谢谢？这点礼貌都没有？”蒋辉怂恿着冉星。
冉星倒也没生气，只是自己还是个有骨气的少年，不至于像蒋辉如此谄媚，他突然问了一个问题：“雍州人不善于水战，今天夺冠的队员，都是雍州人吗？”
大家突然安静下来，那些队员大部分不是雍州人，是花钱在各地找的，龙舟也不是雍州造的，是从泽州买的。百里凡先是一愣，接着就要发火，还是黄宠出来打圆场，“以后天下都是雍州的，还用在意队员吗？冉星你格局太小了。只喝酒没意思，咱们行个酒令怎么样？谁说不好谁喝酒如何？”
在座的各位于是不再讨论龙舟之事。“要说舞文弄墨，文社人太占优势了。”军社的人抗议道。
“咱们行个简单的，就用‘尖尖、圆圆、千千万、万万千、有没有、没有’这些词造句，这不难吧。”下面有人起哄黄宠这是要说相声，黄宠也不答话，“我先打个样，筷子尖尖，酒杯圆圆，吃过的佳肴千千万，喝过的美酒万万千，付钱的有没有？没有！这说的是跟着凡公子有吃有喝还不用掏钱。”大家纷纷称是。
接着是百里凡，“新月尖尖，满月圆圆，晋国的勇士千千万，雍州的物产万万千，不服的有没有？没有！”大家又纷纷叫好，共同举杯。其余人接着行酒令，其中一人引起了冉星的注意，根据蒋辉的介绍，这人名叫申胄，四年级军社的，面容消瘦略有些发黄，身材却很魁梧，他是黑骑军申虎的儿子，申虎和弟弟申豹均为百里伯松手下四虎将。
“枪头尖尖，大锤圆圆，杀过的人千千万，攻下的城万万千，败仗有没有？没有。”在座的各位称赞他酒令里杀气腾腾，以后肯定跟他父亲一样成为大将军。冉星并不喜欢，这首酒令里充满了杀戮之气，虽然他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但是为了功劳而杀人，就本末倒置了。
轮到冉星，他想起今天的两场宴会，想起乌宁草原放牧的日子，想起山下村子辛苦的农民，想到钟老师，叹了一口气，“梭子尖尖，磨盘圆圆，织的布匹千千万，种的粮食万万千，住的房子有没有？没有！”
现在轮到众人迷茫了，在这一片歌舞升平的场面中，有人却要捅破这层面纱给众人看，所以没人喝彩，也没人质疑。蒋辉连忙说道：“冉兄弟你这不好，该罚一杯，赶紧喝酒。”边说边替他拿起酒杯，冉星也不废话一饮而尽。蒋辉接着说：“该我行酒令了，官帽尖尖，饭碗圆圆，提拔的官员千千万，打赏的奴仆万万千，比我更忠心的有没有？没有！我以后还要靠凡公子提拔，可要给我一个铁饭碗。”
“铁饭碗？跟着凡公子，不对，那时候就是凡王爷了，捧的是金饭碗。”
“还是黄公子说得对，我自罚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