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野狗少年的天空 9(1/1)
第二天一早,父亲把他踢醒,这次他学聪明了,提前闪避,让父亲踢了个空,保住了屁股。他起来刷牙,父亲在旁边吐痰,声音讨人嫌弃。
“你长得这么细皮嫩肉的,不像你老子啊。”父亲过来掐了他胳膊一把,“不过很快你就可以晒得黝黑,像个真正的男人了。”
严辰对于父亲的话不予理会,吃过早饭去了工地。
老地方,活泥沙。
活了一上午,严辰已经驾轻就熟,中午发盒饭时,父亲凑了过来,夹走了他盒饭里的唯一一个鸡腿。
严辰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低头扒饭。
“小伙子有得就行了,我们年纪大了需要补充营养。”
下午,工头过来问他:“你为什么不上学了?”
严辰搅拌着泥沙,“我没有不上学。”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抓来的。”
工头回头看了一眼父亲,“老严把你弄过来的?”
严辰不置可否。
“成绩好吗?”
“还可以。”
“那为什么不回去读书?”
严辰又不说话了。
工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远了。
快收工时,有人拉着白底黑字的横幅来工地闹事,工头带领一队工人过去对峙,拦着他们不让进来,严辰也去了。
横幅上写着:“还我儿子!不良工地害我儿!”
严辰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听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大概是一个刚成年的小伙子来这边工地打工,安全措施没做到位,从高空坠落死了。
工地没给工人买保险,现在家人一分钱赔偿拿不到,就来闹。甚至带来了记者。
严辰见状,往镜头所在的方向挪了挪,努力让镜头拍到自己。
工头捂着脸接受采访说:“我们内部已经在商量了,相信会有一个圆满的结果。”
记者看到严辰在旁晃悠,抓住他问:“你认识死者吗?”
严辰想了想,说:“认识。他平时很努力的,说要攒钱给父母修房子,还要娶老婆。没想到人就这么没了。”
工头见状立刻抢过话筒,“你他妈瞎说什么呢,记者同志你别信他说的,他才来工地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老严,老严在哪里?管好你儿子,否则你们爷俩一起滚!”
父亲扒开人群冲了出来,对着严辰就是一脚。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痛殴,但这次他没有选择咬牙坚持站着,而是顺势倒在了地上,痛哭流涕:“记者姐姐,救救我吧,我才十五岁,马上要参加中考了,我爸爸不让我上高中,把我抓来这里打工,我不想像那个哥哥那样死去……”
记者的镜头对准了痛哭的严辰,双方起了冲突,摄像报了警,警察很快来到现场,控制了局势,把一直躺在地上喊疼的严辰送进了医院,并且将父亲带回派出所接受调查。
医院里,记者的采访仍在继续,她像挖到了一个大新闻一样,打算对严辰做跟踪采访。
“记者姐姐,我父母在我几岁的时候就离婚了——”严辰一边说一边抽泣,“他们都不要我,我只好在大街上流浪。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我渐渐长大了。我尤其要感谢我的班主任,让我的成绩从倒数提升到了年级前五十名。我马上就要中考了,但我爸突然找到我,不让我读书,让我跟他一起去工地上搬砖,我不搬砖就打我——”严辰掀起上衣,露出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设想拿着镜头的手都有些颤抖。
“还有的伤疤在下半身,不方面给你们看了。”
记者看得心惊肉跳,心疼地问:“这些都是你父亲打的吗?”
严辰点点头,记者回过头对在场的警察拜托道:“警察同志,这孩子要劳你们多费心了,我们会跟踪报道的。”
晚间十分,白天的新闻剪辑好播出了,还没到半夜,严辰的病房就涌入了一堆人。
班主任提前知道了消息,傍晚的时候就来到了医院,校长也来了。
面对镜头,校长痛心疾首地说:“我们学校的孩子遭受了这样非人的待遇,实属痛心,作为校方,我们必定会加强对孩子的保护。请社会各界放心。”
班主任则显得有些抱歉地说,“那天你在学校门口被人带走后,回头我们就报了警,但一直没找到你人。”
“没事,我这不还活得好好的嘛。”严辰的风轻云淡反而使班主任的眼眶逐渐泛红:“严辰,是我这个班主任没做好。”
“老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然我怎么会从年级倒数变成前五十名呢?”
原本是为工地工人死者讨公道的新闻报道,转身成为了关注青少年家暴辍学的系列报道,严辰瞬间获得了社会各界的帮助,有好心老板愿意支付他读完大学的所有费用。
而父亲,因为寻衅滋事被拘留,工作也没了。
一周后,严辰伤愈出院,回到了学校,接受了热情的迎接和款待。同寝室的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了,从前的小弟能够感觉到,严辰跟他们彻底不是一路人了。
回校后,严辰成了明星人物,许多同年级的、不同年级的学生都来围观他,想跟他交朋友,还给他塞了很多吃的、用的。
严辰第一次体会到了某种力量。
有了这种力量他可以不怕父亲的拳脚,不担心没钱吃饭饿肚子,更不用担心没地方住了。
在校方和教育局的保护下,父亲没能再来骚扰严辰,他顺利地考上了县城的高中,去了安阳县。
到了高中,很多事情又不一样了。
课程变难了,以往的小弟全都随着中考分流,有的辍学打工去了,有的进了职高,一帮“野狗”少年,进入正常高中的,只有严辰一个人。
他感到寂寞。
像是前半生铆尽全力做完一件事情之后,突然失去了目标和方向。
他时常在课堂上发呆,高中不比初中,自动“筛选”了一波之后,称得上“混混”的很少,但还是有,好比那种交了天价择校费进来的“择校生”。
高一暑假,在无所事事而躁动的夏天,他认识了伍叶。
伍叶比他大好几岁,当时已经年满二十。她去深圳皮鞋厂打了几年工,吃不了厂妹的苦,又回老家待着。成天不是和小姐妹出去上网逛街,在大街上笑得花枝乱颤,就是坐在家门口嗑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