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亭：020（1/1）

跑道外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又怕被记恨，于是全都挤到隔壁篮球场的看台上，甚至有人举起了手机拍视频。

尤嫣埋在人堆里，她努力伸长脖子，依稀看见一道模糊的背影。

程厉只罚跑五圈，他抹了把头上的汗，回头看席嘉也的时候，眼底尽是阴郁。

“你以为她会喜欢你这样脾性暴虐的人吗？”

他跑完没走，特意等席嘉也经过的时候吐出这么一句话。

席嘉也目光冰冷如薄刃，闻言偏头笑着答：“再敢接近她，老子弄死你。”

他倏然一抬胳膊，程厉条件反射地缩了下。

席嘉也嗤笑，继续跑他的二十圈。

程厉走了。

天色渐晚，看热闹的人也接连离开。

席嘉也背上整个湿透，脸色煞白，衬得唇色殷红如血，他的速度不降反升，疯了似的，一圈又一圈地跑。

篮球场的大灯忽然亮了，拉长了看台上唯一的影子。

跑到十五圈的时候席嘉也停了下来，再看过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尤嫣了。

黑沉沉的夜晚，仿佛无边无际的浓墨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都没有。

他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微微眯眼。

良久，席嘉也提了口气，继续跑最后五圈。

夏天的夜风也是闷热的，枝头蝉鸣聒噪无比。

尤嫣拎着消毒的药水和纱布站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中央，她以为席嘉也或许待在哪个角落里，于是拄着拐杖沿跑道走了一圈。

他的确走了。

尤嫣回到教室。

晚自习已经开始，她算是晚归，可是班主任没有心情训斥她，摆摆手让她进去。

程厉不在座位上。

尤嫣轻轻碰了碰程厉的同桌，低声问：“他去哪儿了？”

那同桌说程厉的家长来了，非要去医院体检，现在已经走了。

尤嫣又问：“席嘉也呢？”

那人不吭声了。

尤嫣有些担忧，但很快她就透过窗户看见了席嘉也。

不止是他。

还有一个气质矜贵的男人，身形修长，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神情淡漠看不出年纪，教导主任毕恭毕敬的跟在他后面。

教室里的学生纷纷探头，尤嫣听见有人说，这就是席氏的掌权人，也是席嘉也的父亲。

父子俩站在一起，倒是十足的相似。

尤嫣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她微微侧头，余光注意着走廊的动向，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敢装作不经意间抬头，刚好借着教室的灯光看到席嘉也红肿的半张脸。

以及，他手臂上被程厉指甲抓的伤口。

他好似也正望着她这个方向，于是两个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席嘉也无声无息地避开了。

尤嫣手臂微滑，笔尖在习题册上留下一道很用力的黑色横线。

他，挨打了吗？

等到走廊的几个人聊完，席嘉也跟着他父亲离开。

晚上尤嫣坐在书桌前，心绪不宁地给他发了短信，犹如石沉大海，没有回信。

次日去学校，她的前桌和同桌依旧都没有来，尤嫣经过打听才知道，程厉住院了。

第三天，第四天.........

身旁的位置空了好多天。

周六上午，尤嫣去了医院，她是去代席嘉也道歉的。

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人告诉尤嫣，席嘉也到底为什么要动手打程厉，但直觉告诉她，这件事跟她脱不了干系。

她觉得自己有责任。

然而尤嫣没有见到程厉。

程母态度恶劣，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骂骂咧咧将拽着她的拐杖从楼上扔下去，让尤嫣滚。

塑料袋子装的水果散落一地，尤嫣默默蹲下身挨个捡起，抿抿唇拎着走了。

“气死我了！”程母踩着高跟鞋甩上病房门，见程厉正在抱着手机玩，心头的火又涌了上来，新做的美甲指着自己儿子：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挨打都不会反抗，就知道看手机！”

程厉平静答：“不都是你想多要点赔偿款么，我已经好几天没上课了，不玩手机干什么。”

“我还不是为了你！”程母扬着吊稍眼，气得不行。

程厉没搭理她，单手枕在后脑勺上，双腿交叠一张一张翻手机上的相册。

“给我办出院手续吧。”他忽然说。

“抽什么风呢，赔偿款还没收到。”程母说。

程厉嫌恶地瞥了一眼她：“你是掉钱眼里了吗。”

“那你知道席氏一个项目能带来多少收益吗？”程母起身拎着包往外走：“再住几天，你爸正在跟他们谈合作。”

病房门重重合上。

程厉将床头的书全部挥到地上，眼神阴翳。

合作谈拢能怎么样，无非以后还是要被压一头。

他又没有亲到尤嫣，凭什么平白无故要挨一顿打，他不会放过席嘉也的。

一个草包，算什么东西。

尤嫣走到楼下草坪，弯腰拾起拐杖，她心不在焉，走着走着差点撞到人。

“对不起......”她头都没抬，道了歉绕开那个人。

“你来干什么？”

是质问。

尤嫣脚步顿住。

她仰头。

他一身黑，眼帘向下，淡薄地瞧着她。

少年日常飘逸凌乱的头发剪成了板寸，五官一下子深刻凌厉起来，整个人的气质显得锋利许多，不知道怎么搞的，他的下颌处粘了个创可贴，很像刚从某个墙角里打完架的坏孩子。

而‘坏孩子’席嘉也，正用他那双沉黑的眼睛看着眼前人，长腿往外伸了点，跟尤嫣的小腿交叉碰在一起，好像什么都没做，又好像隐秘不宣于口的暧昧：

“你来看程厉了？”

他上半身微倾，抢走了尤嫣手里的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