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亭：052（1/1）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冯家豪顿了顿，朝她身后看看，没有人。

尤嫣是一个人来的。

他缓过神，扬起头来，眼角染上轻蔑，慢吞吞地打量着眼前的女生。

坦白说，他很担心席嘉也事后找麻烦，不过他还不至于害怕一个瘸子。

“你少装！”尤嫣沉了神色：“到底给谁传答案你自己心里清楚。”

冯家豪笑：“清楚啊，就是给席嘉也，就是他，我就说是他，你能怎么办？”

他瞧着左右无人，索性也不装了：

“瘸子，实话跟你讲吧，我现在就算承认，学校也不会听。席家倒台了，谁还管他清不清白。”

“你什么意思？”

“别自欺欺人了，你不是学霸么，这话还听不懂？”冯家豪一脚踢开尤嫣的拐杖，大摇大摆走了，他说：

“识相点，就别吭声，你要真不信，就去问你们班主任。”

尤嫣真去了办公室。

她那时候始终相信，华亭会还席嘉也一个公道。

直到班主任坐在办公桌前头都没抬，喝斥她不要多管闲事，然后赶她走。

全程甚至没有多给她一个眼神。

“冯家豪明明是给秦丰传答案的！”她一时着急，脱口而出。

“尤嫣！”班主任面色比锅底还要黑，强调道：“这事跟秦丰没有关系。”

“就因为他有权有势，就要包庇他吗？！”尤嫣毫无顾忌地问出来，脖子气得涨红。

她向来有礼貌，这是一次在办公室大吼小叫。

办公室没有别人，班主任仰头看着她眼里的不甘，破天荒沉默。

良久，嘴里吐出一个字。

“对。”

尽管不想承认，也必须要说出来。

尤嫣浑身发凉。

“这是上面的决定，我无权干涉。”班主任淡淡道。

肮脏的交易裹上一层光鲜亮丽的皮，那是无数人心之所向，于是有人相信。

例如尤嫣。

背后操纵的人嘲笑她愚蠢。

很多不公平的事情其实在我们未长大之前已经发生过，也许只是未曾留意。

天真以为生活真的公平，天真以为努力会有结果。

比如席嘉也当初来到华亭时，同样呼风唤雨，那是他背后有席氏。

现在不过换了一个人。

学校正在新建的那两栋高楼是秦家捐的，即使他有错误，私底下认个错，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

就是这么个道理。

尤嫣看着班主任，哑口无言。

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转身往外走了几步，又不死心回头：

“如果不给查监控，我会转学走。”

好无力好苍白的威胁。

甚至听起来无比可笑。

她知道学校要拿她来争下一年的市状元。

但她说的话无人在意。

在班主任听来很孩子气。

她的优势不是她拿来跟学校对立的筹码。

“尤嫣，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不是谈恋爱。”班主任严肃道。

尤嫣垂眸。

咚咚。

传来叩门声。

“进。”

门被推开，席嘉也从外面进来。

他走到办公桌前，交了份检讨。

甚至不到一千字。

比他从前写过的都要短。

这是学校最后的商量，承担责任，走个过场，不用当着全校师生的面道歉认错了。

薄薄的一张纸葬送了席嘉也最后的坚持。

“我想跟尤嫣坐在一起。”

少年低声道。

“可以。”班主任看向尤嫣：“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回去上课吧。”

尤嫣愣愣地，被席嘉也拽走了。

他不再有所顾忌，当着很多学生的面拉着尤嫣的手穿过走廊，像是无声的反抗。

他们一直走，穿过两栋楼之间衔接的平台，走到闲置的艺术楼，没有嘈杂的声音，没有奇怪的瞩目。

尤嫣不知道他在办公室外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话，只是看着这样的解决方式，她心里很难受，脑袋像被锤击了一下，头昏眼花。

尖锐的石头碾压着脆嫩的信念，血肉模糊。

她再迈不动一步，忍不住蹲下来，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喉间哽着，浑身冷汗淋漓。

席嘉也感受到手上力气微重，他回头，停下来抱住了尤嫣。

“没关系。”他给她揉着背：“不要哭。”

尤嫣看不得他受委屈，更忍受不了自己的无能。

“很可笑吗，我的话是不是听起来好幼稚。”尤嫣哽咽：“可我只是想让他们还你清白。”

她说：“他们不能这样的。”

尤嫣鼻腔发酸，滚烫的泪珠落下来。

“不可笑。”席嘉也轻声说：“嫣嫣已经很勇敢了。”

尤嫣摇头：

“是我连累了你。”

她眼眶发红。

这样的念头再一次冒出来。

她不禁想，如果当初席嘉也不认识她，不被她连累名声，现在会是怎样？

席嘉也松开她，双手捧起尤嫣的脸，两人四目相对。

“尤嫣。”他的语气是平静的，却犹如藏着风暴的暗流在慢慢涌动。

“你不能有这样的想法。”

席嘉也用指腹轻轻蹭去她眼角的泪，他注视着尤嫣泛着水光的眼睛：

“没有你，席家倒台，我同样人人喊打，这是必然。没有你，秦丰看不惯我这件事不会变，吴喆飞讨厌我这件事也不会变，这是我从前嚣张跋扈埋下的隐患，自当由我来还。人需要为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负责任，和其他人无关。”

“我们在一起，不是互相诉说拖累彼此的。嫣嫣，你应该和我说——席嘉也，从沼泽里爬出来。”

“然后，我会朝你伸手，我们一同走出来。”

没人瞧得上他们之间的感情。

也没人瞧得上他们两个。

但是没关系。

他们不会被打倒，他们也不会灰溜溜地离开，他们会咬着牙在这里待下去，待到大放异彩的那一天，让所有人都明白。

他们是顶厉害的人。

尤嫣深吸一口气，她抓着席嘉也的胳膊站起来，潦草抹去眼里的泪。

她眼睛红红的，却没有了席嘉也最恐惧的摇摆不定。

她用坚定的眼神望着仍旧蹲在地上的席嘉也，迟疑片刻，在他希冀的神情中伸出手：

“席嘉也，和我一起从沼泽里爬出去。”

“好。”

阴冷的天气里，有人在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