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亭：069（1/1）

那是相当温和的一天，并不过分燥热，阳光刚刚好洒落在庭院里，席嘉也裹了个毯子窝在院里躺椅上看书。

他比大多数人都要敏感秋天的来临。

安排送尤嫣的人就在大门外等候，他像是事不关己，略长的黑发半遮着眼睛，慵懒而安静，冷白的指尖摁在书页上，偶尔会听到书本摩擦的声音。

尤嫣下楼后瞧见这一幕，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她晃了神，恍惚间觉得面前的人很遥远。

你瞧啊，他是多么矜贵的一个人，一举一动都是那么优雅，和记忆里莽撞又带着傻气的少年截然不同。

她又到底为何深信不疑，坚定的认为他们合适呢？

其实一点都不合适吧。

尤嫣局促地搓了搓指腹，心里罕见的恐惧起来，她将书包放下，静静走了过去。

连阳光都是偏爱他的，恰到好处的铺衬，他的碎发晕开了光，锋锐的侧颜变得高不可攀，活像画里的少年。

尤嫣走近了才发现他早已经阖眼，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手指一动不动，呼吸绵长。

席嘉也睡着了。

尤嫣在他身边蹲下。

她抿抿唇，微微仰颈，凑近了他的面庞，彼此温热的呼吸交叠缠绵，如同依依不舍的恋人在做最后的告别。

“我走了啊。”

她轻声地说，生怕惊醒了梦中人。

他似是一无所觉，手一松，书都掉了，被尤嫣眼疾手快地接在手里，一阵风吹来，拂过少年俊朗的眉眼，空幽幽，什么都不剩下。

尤嫣蓦地笑了。

她身上穿着席嘉也送的白裙子，带着他的祝福和狠心，缓缓直起身。

院里好多花，有些她都不认识，听打理的人说这些品种很贵，今年要再建一个花房呢。

尤嫣长吁一口气，包含了无尽的叹息与无奈，她揉了揉光洁的额头，轻轻拍了拍，仿佛想隔着那层壳子唤醒内心深处的自己。

是时候出发了。

她转身往前走了两步，又随风轻唤：“我真走了啊。”

这一走，如果不经你的同意，我们大抵......

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好漫长的数字。

该是多么难熬。

尤嫣得不到回应，微微垂下眼帘，她自嘲似的笑了几声，闭上被阳光晒得发涩的眼睛，喃喃道：

“我还想再见你呀。”

“走了。”

尤嫣睁开眼，朝后挥了挥手臂，出了门上车，再没有多看一眼。

她的每一次回眸，都会增添席嘉也的痛苦。

所以，再见了。

还能再见吗？

在那段枯燥又昏暗的日子里我曾奋不顾身喜欢过的人。

尤嫣和别人不一样，她走之后的年年岁岁，也许就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天气里，都可能伴随着席嘉也的死亡。

她不能活在期盼和希望里。

她在噩耗的未知里挣扎。

尤嫣太聪明了，她在短短的相处中看明白了席嘉也拼命遮掩的事实，又学会了咽下去，装作不知道。

现在她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她被困在了旧时光里。

无法接受别人的爱，也无法接受别人的示好和亲近了。

不论是友情还是爱情。

都一样。

躺椅上的少年微睁开眼，泪水悄然从眼角滑落，不露一丝痕迹，当晚所有的仆人都离开了，主人收拾妥当，落了锁奔赴异国他乡。

旧时光里，没有人听到过少年崩溃的痛哭。

爱与恨，黄粱一梦。

——

“小帅哥，看看吧，阿姨年纪大了，这些传单都是要发完的。这样吧，阿姨送你个袋子，怎么样，诶诶，别走啊——”

周书扬个高腿长，凭着强健的体魄从一堆战斗力惊人的大妈中杀出重围，百米冲刺跑进了学校里，限量版球鞋上布满了灰扑扑的鞋印子。

穿着红色志愿服的男生幸灾乐祸地走过来：

“都跟你讲了今天新生来，你忘了去年我们大一开学门口什么景象了吗，让你走侧门还不听。”

新生开学刚好是周末，周书扬刚睡醒，人本来还晕乎着呢，这下彻底清醒了，问卓韦到底什么事。

“你女神在呢，瞧见没，让你来参加志愿者你......”

“哎，你干什么！”

卓韦身上的志愿服已经被扒掉了。

“亲兄弟，回头请你吃饭——”

周书扬三下五除二套上志愿服，迈开长腿没有丝毫犹豫地朝着某个方向飞奔过去，装了风火轮似的，喘着气跑到举着牌子的女生面前。

“学姐。”

周书扬人到跟前反而羞涩起来，抓了抓头发露出个腼腆的笑容，小虎牙十分明显：

“......真巧。”

尤嫣都大三了，本来就是来凑数的，她低头玩着小游戏，闻言慢悠悠抬眼：

“是你啊。”

她没什么兴趣地低下头继续摸鱼，冷漠无情。

周书扬人长得好，性子爽朗，到哪都是一堆朋友，什么话都聊得来，偏偏碰上尤嫣卡了壳。

她不说话，他也找不来话题，干巴巴陪着她一块儿站。

尴尬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小游戏终于又过了一关，尤嫣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拿着牌子就要走。

“学姐！”周书扬逮着机会，跑到她面前：“快中午了，一起吃顿饭吧。”

他说得挺不好意思，脸都红透了。

像煮熟的虾。

尤嫣站了一上午，头昏眼花，这会儿猛然抬头，她魔怔了般，竟然觉得面前的人十分眼熟。

“学姐，学姐？”

周书扬晃了晃胳膊，好声好气地问：“是不是太热了，我去给你拿瓶水？”

他执行力强，不给尤嫣反驳的机会。

她并未停留在原地，将牌子还回去，走之前跟一旁的人说：“我先走了。”

周书扬拿着瓶冰水回来的时候已经找不着人了，他有些泄气地垂下脑袋，刚想问尤嫣去了哪，还未开口手机先响了起来。

尤嫣那边已经买完饭回了宿舍，空调开到二十二度，乍一进屋跟冰火两重天似的，舍友从座椅上后仰看着她，手机打开将照片递了过去。

是上午她和周书扬站在一起的画面。

“还别说，你俩挺般配的，真不考虑吗？”舍友好奇地问。

尤嫣将手机递了回去，揉了揉额角：“我不喜欢比我小的。”

另一个舍友努努嘴：“一岁也不行？”

尤嫣接了杯温水坐下：“真不行，原则问题。”

舍友识趣地不再往下问。

宿舍一共四个人，这两个是一个专业的，相对来说走得比较近，这时候准备一块出门了。

“要不要出去逛逛？”

尤嫣摇摇头：“你们去吧。”

“好。”

本来也是客套话，门咔哒合上。

另一个舍友坐在椅子上看剧。

尤嫣吃完饭收拾妥当，拉上窗帘裹在了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