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杨茵,你生气了吗?(1/1)
汗水顺着额角大滴大滴地流下,滴入黑土地里,不见了踪影。
杨茵抹了把额头和流到眼睛上的汗水,直起弯下了很久的腰,打算稍微休息一会儿。
刚起身就听到了张玉玲边喘着粗气,边大声嘲讽着郑瑶。
“哟,郑知青,咋坐下了?你这也不行啊,你是咱们大队割得最慢的了,大队可是有指标的,你可别拖大家后腿呀。”
郑瑶的短发因弯腰的动作变得有些乱,汗水洇湿了面庞和额头上的头发,显得有些狼狈。
她回头看了一眼,她还真是最后一个。
她当然不想在张玉玲那里落下话柄,但她实在太累了,这活简直不是人干的!
在自尊和疲惫面前,她还是选择丢了自尊,便低着头当做没听见张玉玲的话。
可张玉玲却不想放过她,她转过身去,遥遥望着离她们有些距离的杨茵,打算为自己的朋友出口气。
“那不是在你嘴里干不好活的杨茵吗?怎么都割到最前面了呀?郑瑶,不好好干活的人,天天想着招蜂引蝶的人,其实是你吧?”
郑瑶咬了咬干燥的下嘴唇,狠狠地瞪了张玉玲和远处的杨茵一眼。
张玉玲见郑瑶这样,笑得更灿烂了,她嘲讽够了,心里也舒坦了,遥遥朝休息的杨茵做了个鬼脸,继续弯下腰,割起了麦子。
杨茵看着和她吐舌头的张玉玲,心里有些感动。
上一世也是这样,在她被诬陷的时候,她和陈曼总会站在她身边帮她说话。
有这样的朋友,她可真幸运。
重来一世,除了要报答高隽,过好自己的生活,她也要让这两个好朋友过上更好的日子!
就这一晃神的功夫,杨茵往前一看,原本还在自己不远处的高隽已经割了好远,杨茵也吐出口浊气,弯腰继续劳动。
虽然下乡的劳动强度很大,但杨茵还是觉得很幸福。
她是健全的、健康的,父母没有因为她的腿愁白了头。
她的好友也在身边,她还有很多的机会去感谢自己的恩人。
想到这儿,杨茵挥着镰刀的手仿佛又有了用不完的力气。
不知割了多久,杨茵只觉得日头逐渐毒辣,她没有布料覆盖的手被晒得有些红。
杨茵感觉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汗,汗滴聚成水道子成股地流下,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杨茵的脸蛋红得像熟透的蜜桃,额头上的汗水顺着她卷翘的睫毛淌下,眼睛有些睁不开,她胡乱地抓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下,直起弯了许久、仿佛生了锈般的腰,拿起挂在腰间的水壶,喝了一口。
不抬头不要紧,这一抬头,杨茵便愣在了原地。
只见属于她的这垄地目之所及之处已经全都割完了,只剩了她面前一小块的位置,可她分明才割了三分之二,还剩下整整三分之一没割呢!
杨茵连忙拧上水壶,放回腰间,心想着是不是哪个新知青走神的时候割偏了,割到她这边来了?
杨茵猛然想起,上一世麦收时,她身上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儿。
像是被突然点醒一般,杨茵拔腿顺着麦垄向前奔去。
呼吸逐渐沉重,一个难以置信又合情合理的猜想在她脑海中浮现。
上一世时,她才下乡不久,不过她那时用镰刀却不像现在这样熟练,被有经验又有力气的知青远远地甩在后面。
好不容易割到了后半段,她竟发现她负责的那一垄被割完了近一半。
她和现在一样,以为是谁割错了垄,问了一圈,知青们却都说不知道。
问到沈帆时,沈帆支支吾吾地说是他割错了,他去上厕所回来时,没注意割错了麦垄。
他负责的麦垄和杨茵负责的麦垄挨着,这点情有可原。
再加上,每个知青的工作量都是固定的、有数的,每天劳动结束时大队长会根据劳动成果定工分,也就是说,麦田的活和钱挂钩,没有知青会傻到割错了别人的麦田、被人顶替后还不吭声。
见没有人再出来反驳,杨茵不疑有他,相信了沈帆。
但她不想欠沈帆的,下午的时候咬着牙还了他半垄麦田,等到还完沈帆的,又割完自己的,天都快黑了。
这一世又发生了和上一世一样的事情,沈帆这一次没和她挨着,再加上她了解了沈帆的德行和实力,杨茵断定,一定不是沈帆割错了。
记忆回笼,和她猜想的一样,高大又熟悉的男人正俯身在她负责的麦田之上,动作迅速地收割着麦子。
汗水已经完全浸透了他的后背,显现出结实的曲线,可他浑然不觉,手起刀落,只顾着收着眼前的麦子。
“高隽!”杨茵轻颤着声音喊道。
杨茵说不出自己现在的感受,她觉得她那颗心脏随着一下一下的跳动,从里面泵出一股一股的酸。
那酸顺流而上,堵着杨茵的嗓子、鼻腔,又到了眼眶。
她觉得高隽很傻很傻,上一世加上这一世,她只给予了高隽那么一点儿的好,可他却用这么多来还,最后甚至是他自己的命。
听到她的声音,高隽机械一般的动作停得迅速,缓慢地转过身,隔着不远的距离,他看向她声音来的方向。
他脸上的汗水比今早他洗头时的水还要多,带着盐的汗水浸得他的脸颊有些火辣辣地痛,但他却像未曾察觉一般。
他拿着镰刀的手僵在了原地,整个人像农民为赶走偷食的鸟儿而设置的稻草人。
随即,随着杨茵的步步靠近,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局促,眼神也有些躲闪。
“高隽,为什么割我负责的这垄?”杨茵问。
“我……”
还不等他回答,杨茵堵住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你已经下乡好几年了吧,不可能割错的。”
杨茵又上前一步,接着道,“高隽,你是为了帮我,故意的,对不对?”
高隽没料到他准备好的说辞就这样被杨茵反驳,他微微地张了下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重新闭上了。
两人之间只有夏日的蝉鸣声和微风拂过麦穗的声音。
见杨茵不再说话,高隽才有些忐忑地开口,语气中有明显的求饶和害怕,“杨茵,你生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