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祖父的花果园(1/1)
我的童年有半数时光,散发着花果的芳香。
祖父身材高大健硕,曾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茅匠。早年间他给明明家盖茅屋,从房顶上不慎摔落,左腿从此不灵便了。虽然不能再登上梯子,但祖父还会篾匠的手艺。我曾蹲在一旁耐心地盯着祖父极有耐心地劈削竹篾,待到材料完备,他很快就能编织成一只牢靠的鸡笼。最让我惊叹的还是祖父完成了花匠梦寐以求的事情,拥有一座花果园。
祖父家是四合院的布局,门房边有一间屋子,地上铺了一层干稻草,住着一头勤勤恳恳的老牛。它温驯而沉默,眼睛透着人性的光辉,像一位饱经沧桑的的智者。若不是害怕它庞大的身躯和坚硬的牛角,我是愿意亲近它的,并和它倾诉我的心事。
穿过门房,经过长廊边的厨房继续向前,便来到堂屋。堂屋里通着卧室,以前是祖父母住,等到小叔结婚,便腾出来做了婚房。
大伯、三叔和小叔都在四合院里分到了房子,只有父亲搬出去住了。小叔最后成家,二十平左右的房屋虽不够宽敞,却被装饰得极其排场。从屋顶四角牵引的四条漂亮的彩带在天花板中心汇合,攒簇成一个花团。灰色的土坯墙面被粉刷成一片雪白,四幅描绘春夏秋冬四季的风景画并排挂在白墙上。
屋里的家具统一的红褐色,表面如玛瑙般光滑细腻。电视柜边上有一个精致的梳妆台,竖着一面又圆又大的镜子。还有一张可以展开成床的红布沙发,坐在上面看电视可舒坦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台屏幕超大的彩色电视机,彩电旁边还配有一台影碟机,这两样搁当时可算是稀罕的家当,因此我常跑来小叔家看电视。
大院中央有座花坛,以月季花为首。月季四季开花,红粉玲珑,不愧为花中皇后。沿花坛边缘生长的牵牛花吹着姹紫嫣红的喇叭,倒像是格格丫鬟之属。当我们兄弟姐妹站在花坛前合影时,那些婀娜多姿的花儿便是最好的背景了。
花开正盛时,院落里明艳且芬芳,让人心旷神怡。月季有刺,我们小心翼翼地采摘花瓣儿,一片一片,待手上凑满一捧,哇哦一声,扬一场赏心悦目的花雨。我们会留存几片讨喜的花瓣儿,夹在书页中,花香伴书香。
花坛边有一棵孤单的石榴树,主干细小,枝叶稀疏,五月榴花红似火的盛景就只能凭空想象了。这棵石榴树只比我高一点点,老实说,我不怎么垂涎它的果实。等着零星的红花凋落殆尽,我才会摘下一两颗还没有拳头大的小石榴,浅尝一下酸酸甜甜的滋味,聊胜于无嘛。
院子西南角种有两三棵杏树和樱桃树,挨挤在一起,不分彼此。杏子和樱桃会在立夏时节赶趟儿冒出来,馋嘴的我们怎么等得及杏子黄、樱桃肥呢?饥渴难耐的还有得天独厚的鸟雀们,它们明目张胆地在枝头啄食不说,还叽叽喳喳呼朋唤友来尝鲜。最可恨的是,我们呼喝过,也用竹竿驱赶了,它们只是象征性地扑扇翅膀飞高一些,一转眼又没脸没皮地落回枝头大快朵颐了。
祖父家屋前的稻床边有一棵老梨树,每一年我都会担心这棵梨树活不过下一年。我只是单纯地害怕再吃不到梨子,哪怕我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在它身上,有一股矛盾的气质吸引着我。一方面,秋冬时节它光秃秃的,几近枯死;另一方面,它每年春夏照常焕发蓬勃的生机,枝繁叶茂。
它的树皮相当粗糙难看,像我在寒冬腊月皲裂的手背。一身树叶褪完,这棵撑了不知几度春秋的梨树像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立在地上和天下。哪怕被天地间的狂风吹折了枝丫,落地的断枝复被我故意踩断,那又怎样呢?来年春天,它又会撑起一把艳丽的梨花巨伞。梨树花开,它从冬天偷来了大把大把的雪。再逢着个大风天,飘飘洒洒的梨花落在地上,可不是下了一场春雪嘛。
一年春,老梨树再次穿上烂漫如雪的白衣,它的背后,是一片金黄的油菜花海。一树梨花压芸苔,却压不住我们的兴奋。我和哥哥不满足于在树下拍照,遂爬到了粗壮的枝杈上。老梨树擎着我的时候,我相信秋天的梨子触手可及。
祖父家的屋后有片竹林,竹林外有一棵高大的板栗树,那树比祖父家的土屋还高。秋高气爽,我们扛着一根长长的竹竿,来到板栗树下,瞅准带刺儿的小球就使劲敲打下来。板栗树开花是很难闻的,栗子却又脆又甜,就是吃起来有点麻烦,一不小心便会被外壳上的刺儿扎着。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祖父栽种的鲜花果树带给我们太多香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