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人性（1/1）
当天戌时，萧遥与仇知命来到画牢山的山脚。
这会儿风刮得正紧，雪也愈下愈大，萧遥甚至能清楚看见自己的哈气。
仇知命神识一放，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个生存同盟设立的哨所，然后拍了拍萧遥的肩膀，让他跟紧自己。
萧遥轻叹一声，无奈拖着疲惫身躯跟上仇知命的步伐。
说实话对他而言，顶着这恶劣的风雪，每次抬腿迈进都是举步维艰，一天的跋涉，已然将他所有体能耗尽，现在的他，完全可以说是在凭意志向前了......
不多时，走在前头开路的仇知命从身后传来的粗重喘息声中觉察到萧遥状态不佳，然后刻意放慢了脚步......
仇知命完全可以用咒术帮助萧遥消去疲劳，然而他并未这么做......
在他看来，如果想帮一个人走出困境，最好的方法不是直接出手替那个人解决困境。
而是要那个人主动去适应困境，并让其在困境中磨砺自身的同时获得战胜困境的能力。
尽管仇知命自认并不擅长做这种事就是了......
他走在前面，灵识却无时不刻不在关注着自己身后的萧遥，他是真怕这个体力透支的小子哪一步迈出去后便要昏阙倒下......
萧遥也心有灵犀地察觉到仇知命是为自己故意放慢了脚步，而后洒脱一笑，说道：“不过些许风霜寒雪，还不足以令我倒下，时间紧迫，加快速度吧。”
他说完，深吸一口气后主动提速，试图赶超仇知命。
仇知命看着在风雪中摇摆不定却始终坚毅不倒的萧遥，也是洒脱一笑道：“嚯，好小子，先前看你路都走不稳了，现在竟然还有余力提速呢，也罢！既如此我便不再迁就你了！”
就这样，两人顶着霜刀风剑，用时一刻，来到了山脚哨所前。
其实在萧遥与仇知命看来，眼前之物说是哨所，无非就是一座能够供人居住的破旧茅屋罢了。
实话讲，它的破损程度甚至做不到遮风挡雪......
但饶是如此，这茅屋前依旧聚集着不少武人与凡人......
其中不乏有一个萧遥的熟人，沈青舟。
他依稀记得去年年末与王珩一战时，他是为数不多能替自己说上一两句话的人......
萧遥提了口气，走到蜷坐在老树下的沈青舟身边。
沈青舟感到有人接近，睁开眼，见来人是萧遥后，先是一愣，而后他饱经风霜却又神采依旧的面孔上露出些许笑意，道：
“呦呵，这不是遥小弟吗？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啊......不过仔细一想，倒也正常，毕竟除去未能辟谷之外，你比一些御灵人还要强嘛......倒是现在的我可是让你见了笑话咯......”
沈青舟的笑容到了最后，不禁有些许自嘲意味。
萧遥摇摇头，说道：“我的话，也只是运气比较好罢了......”
萧遥说罢，转过头，看向跟在自己身边的人。
沈青舟也顺着萧遥的目光看去，看清那人的面貌后，惊讶之余却也替萧遥感到高兴，而后半开玩笑地说道：
“看来恶名满身的萧七少爷也并非交不到朋友呢......”
这时仇知命望向画牢山顶，淡淡说道：
“相比起被大势和名利推上至高点，我这人更喜欢随缘行事......”
仇知命言至此，便将目光一转，看向萧遥，继续说道：
“不得不承认，这位遭天下鄙弃的御灵之耻，无论是哪方面很对我胃口，哦不是对我的性子......”
沈青舟会意一笑，道：“你口中这个天下，可不能囊括我，我和你一样，都蛮欣赏他的啦......”
沈青舟说罢，也看向萧遥。
倒是萧遥，被他二人这么一瞧，脸颊倏地红了起来，赶忙转移话题：“喂......别说我了，沈兄你为何会滞留于此？按理说既然来到画牢山，那应当是想加入生存同盟吧？你为何不上山呢？”
仇知命在萧遥问完的同时，满眼疑惑地看向沈青舟，显然他对此也很是不解，如果不是萧遥主动找上沈青舟的话，他可能早就进入哨所向生存同盟的守卫问个究竟了......
沈青舟被萧遥这么一问，没有着急回答，他先是看了一眼破败不堪的哨所，接着又将目光望向更高的地方，最后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苦笑着说道：
“十多天前，我便来到画牢山了......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我......还有他们，都想加入生存同盟......只不过嘛......”
沈青舟说着，将目光扫向哨所周围的人们。
萧遥和仇知命也在同时看向他们......
这其中，没有一个人是御灵人啊......
虽说这一点萧遥和仇知命早就发觉了，但是此时此刻，他们才明白是为什么......尽管沈青舟并未明说就是了。
“只不过，生存同盟只会接纳我这样的人，是吗？”仇知命明知故问。
至于他那句，‘我这样的人’，意识是指御灵人这个身份吧......
沈青舟未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仇知命见沈青舟默认，不禁问道：“既然生存同盟拒绝让你们加入，你们为何不走？继续腆着脸赖在这里岂不是要被人当做笑话？”
萧遥见仇知命话说得如此直白，虽然觉得不妥，但却并未说什么，因为仇知命说的话，其实正是他想说而未说出口的......
而他之所以没能说出来，是因为他有着自知之明，他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御不御灵、武尚不武、凡又不凡的‘三不像’，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来呢......
而这时那些武人和凡人在听到沈青舟与仇知命的谈话后纷纷站起身，靠了过来......
“呵......走？我们之中有哪一个人不是无法独自生存才跋山涉水，屡历险境到这里的......现在要我们走？我们又能去哪呢......”一名武人不忿却有无奈地说到。
另一人也随之附和道：“离开这里，对于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而言，都等同于死亡......你说？除了赖在这里，看看能否加入生存同盟之外，我们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仇知命冷淡一笑，说道：“怎么？离开了生存同盟的小恩小惠你们就真的活不下去了吗？生存同盟也才创立没多久吧？在此之前，你们便无法生存吗？与其在这里奢求他人的怜悯之心，我觉得你们倒不如试着去用自己的力量开辟一条生存之路。”
“呵！仇大天才说得可真轻松啊！你可知道并非人人都像你一样拥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对于我们这些平凡之辈来说，独立生存？那是自取灭亡啊......说实话相较于下山惨死在兽爪之下，我宁愿在这里做一只摇尾乞怜的狗！就算沦为笑柄！失去尊严！终日卑躬屈膝的活着！可那也是活着啊......总比死了好吧。”一名侥幸生存至今并渴望加入生存同盟得到庇护的凡人说到。
而他发自肺腑的话语，也令得无数感同身受的人共鸣，他们都是历经无数磨难才来到这里的人，他们只是想活着，他们有错吗？
“算了吧大伙儿，和他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他可是仇知命，与山上那些人一样，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御灵人！根本无法体会咱们的感受......他们也从来不会在乎我们的感受......”一名武人劝众人不要再继续理会仇知命。
这时沈青舟叹了口气，看了眼一脸不屑且不想做任何辩解的仇知命，然后看向众人，无奈说道：
“如果各位以为他是看不起我们的话......那么我觉得大家可以打消这个想法了......而如果非要说谁看不起我们的话，那么我想，除了山上那些看我们一眼都嫌弃脏的家伙外，便是我们自己了吧......”
“你们没有听错，我认为，就连我们自己都看不起现在的我们。”
“回想一下，我们每个人在报名加入星火灵院时都已了解到将要面临什么，都已做好赴死的觉悟吧？”
“可现如今，我看着现在的我和你们......”
“好像把那份勇气给忘记了啊......我想，仇知命只是想让我们重拾这份勇气而已吧？”
沈青舟蓑衣钓客的名号在武人中颇有威望，是以他的话，那些武人和凡人还是会安静的用心去听。
而他们在从沈青舟口中得知仇知命的真实意图后，纷纷向仇知命投去情感各异的目光......
仇知命被这些目光瞧的浑身不自在，冷哼一声，道：“这话我可没说过。”
也许别人在听到仇知命否定的话后会认为他确实没有那个意思，可萧遥不会，萧遥这些天与仇知命相处下来，早已了解仇知命的脾性。
仇知命就是那种宁肯你受到伤害也要让你在一次次挫折中站起身来的人，这种事萧遥深有体会......
当然，萧遥也感谢仇知命就是了，正因他在帮助萧遥的同时又一次次的磨砺萧遥，萧遥的身体能力才能在这些天来会有着质的飞跃。
至于那些原本只懂得摇尾乞怜，活的像狗一样的人们在重拾自己失去的东西后，士气大振，横扫失落阴霾。
他们在一番商议后，准备联手在画牢山附近建造一个提供凡人和武人休息的据点......
“既然我们不被山上的人们接纳，那我们便互相接纳彼此吧！”
一名性情爽朗的武人如此说着，而他的话语，也在一人的提议下成为了他们这些人的标语......
萧遥，仇知命以及沈青舟看着宛若新生的他们，皆是一笑。
只不过，并非所有人都会因他人往好变化而替他人感到喜悦......
画牢山上的人，在此刻，下来了......
“嗯？这不是萧七公子吗？别来无恙啊，真没想到我不去找你了，你反而自己送上门来？而且还和仇知命走到了一起？”
领头之人，居然是叶思远？
而在他身后，几十名佩戴生存同盟袖标的御灵人赫然而立......
萧遥见状，暗想道：“乖乖......看来叶思远是当上生存同盟的巡逻队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