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敲打皇后（1/1）
今日是进宫为皇帝讲经的日子，小和尚在寺门口上了马车，一路进了华严殿。这里在皇帝书房旁边，单独辟出来一个房间供奉佛像。皇帝下完朝在书房与众大臣议事，皇太孙陪着听。等众人散了，皇太孙过来给国师请了安出宫。
老皇帝颤颤巍巍地在蒲团上坐下，开口道：“前两天，皇后派人给皇孙下毒。这事儿朕拦下了没追究。皇孙没事儿，说出去定会让两拨人咬的更厉害。”
小和尚没接话，皇室隐私碰不得。
“朕是不是太心软了？要是早早的一杯毒酒灌下去，那妇人也不至于兴风作浪这么久。”皇帝手上捏着念珠，一颗一颗地捻着。
小和尚合掌颂了声佛号道：“陛下留着皇后，自是有权衡之意。总要有人出来当炮灰，才能护着孩子长大。”
皇帝微微一笑：“要说你这孩子，倒比谁都通透。因着朕压下了此事，皇孙心里不知怎么埋怨朕呢。那又如何？这点隐忍都没有，江山怎么坐得稳。”
小和尚点点头：“陛下深谋远虑。”
皇帝却摇摇头：“只是皇后那里，还是要罚，却不能打死。留口气让她继续折腾，这样旁人才没办法折腾。”
小和尚抬眼瞄了瞄对面的君王，又没接话。
“你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朕能让你做什么？吓成这样。”皇帝露出一脸嫌弃。
“陛下圣明，小僧毕竟辈分低，礼法有碍。”小和尚说着一合掌。
“哼，朕给你透个信儿，拿捏住分寸，你去敲敲警钟。”
小和尚默然点头。
“不怕你笑话，朕这位皇后啊来路不正。朕五十岁的时候她才进宫，位分低的时候谁记得她是谁。等封了皇后真都已经快六十了。水灵灵的女孩子在宫中一辈子守活寡，朕一直觉得对不住。能忍就忍，能给就给。只是她进宫前，有过一个孩子。为了这个事儿，杀了不少之情人。朕都知道。”
小和尚面无表情内心震惊。皇帝没事人一样把这么惊天的秘密透给他，是不准备让他活了么？
皇帝继续道：“你啊，只需点点她，让她有所顾忌就行。至于其他的，不必追究。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朕不想为难她，可她也不能再杀人了。”
“陛下找到那个孩子了？”小和尚问。
皇帝没有接话，算是默认。
“若皇后娘娘还不知悔改呢？”小和尚又问。
“那就说出这个名字：皇后入宫前的名字，叫封可雨。”
老皇帝闭上眼，捻着手中的串珠不再说话。小和尚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天上忽地飘起细雨，打在小和尚的脸上痒痒的。此刻他心中一阵惊涛骇浪，惊讶于封可雨这人，终于找到了。又震惊皇帝所知道的事，只怕多的让人睡不着觉。露华浓在入宫前叫封可雨，她有一个孩子，却没提父亲是谁。封可雨出现在左不语的账册上，说明她入宫前认识左先生。时水没有爹娘。以皇后对唐家人二十年的追杀，保不齐唐家人知道封可雨入宫前的经历。扬州，唐家。唐五爷最近一年才离世，说明他是最近一年才发现了蛛丝马迹，很有可能知道了露华浓的身份，或者那个孩子的事。不管是哪一种，他都是死路一条。皇后不杀他，皇帝也会杀人封口。
小和尚走在雨中，竟出了一身冷汗。现在，他领着皇帝的命令来敲打不安分的皇后。听了一肚子足够死几个轮回的秘密往皇后寝宫去挪步。再怎么有六度神通，他心中也没有成算。举头看看天，老天也愁云密布。
皇后没有召唤国师，此时小和尚等在殿中，一个人沉思着。
一会儿众人簇拥着淡妆宫妃进了殿，众人退到殿外。一时只有呼吸声和雨声。
“国师这是打哪儿来呀？”皇后笑着问。
小和尚合掌行礼：“刚给陛下讲完经过来。”
“本宫好些天没瞧见陛下了，他身子骨可好？”
“巧了，陛下也正好提到娘娘。”小和尚单刀直入。
皇后脸色一僵，问道：“哦？陛下提本宫做什么？国师再怎么说也是男人，本宫再怎么说也是女子。男女有别啊！”
得，皇后倒先发起脾气来了。
小和尚站在殿中央，看着高高在上的露华浓，叹口气说：“皇后娘娘身具慧根，想来聆听佛陀教化以非一朝一夕。不知娘娘可曾听过《宝积经》里宾迦罗事一篇？”
露华浓打了个哈欠，走到座上歪了身子道：“确实没听过，反正下雨闲来无事，国师有功夫就给本宫讲讲吧。”
小和尚双手合十，三呼佛陀名号方才缓缓开口：“以前有位夫人叫鬼子母，是鬼神王般若迦的妻子。她是鬼母，有多少鬼子呢？有一万个鬼儿子，各个力大无穷，其中最小的儿子叫宾迦罗。鬼母凶暴残虐，把别人的孩子杀了吃掉。国人都很害怕，就去求佛陀想办法。”
露华浓歪坐着换了只手撑下巴，鼻子哼了一声。
小和尚没有听，继续说：“佛陀把宾迦罗放在他的乞讨钵下面。鬼母找遍了天上地下，整整七天，找不到小儿子。最后到佛陀面前，问儿子的下落。”
露华浓听到此处，坐直了身体，眼睛也瞪圆了。
“佛陀回答鬼母：你有一万个孩子，只少了一个，苦恼忧愁反复寻找。这世上的人，一家有一个，最多三五个孩子。你却把人家孩子杀了。鬼母听了说：我若是见到了宾迦罗，我永远都不杀别人的孩子。”
露华浓攥紧了手，狠狠地瞪着小和尚。
小和尚低垂着眼皮，看不到皇后脸上的狰狞：“随即，鬼母看到了宾迦罗在钵下面，她使出浑身解数想把孩子带出来。但是都失败了。她只好去求佛陀，佛陀说你想要孩子，先要受戒律约束，尽自己寿命的时间不能杀生。于是鬼母受了三皈五戒，找回了孩子。佛陀点名佛母的身份：原来她本是迦叶佛时期的王宫贵族，当时做了大功德，但没有守戒律，因此这次做了鬼。”
小和尚抬起眼，微微一笑：“不知换做皇后娘娘，会不会如鬼母一样，皈依我佛呢？”
露华浓一眯眼睛，从座上站起，几步到了小和尚面前：“怎么？拿我和女鬼相比？国师太不把我放眼里了吧？”
“小僧不敢，众生平等，皇后女鬼，无有高下。”小和尚真是大胆，仿佛看不见皇后铁青的脸色。
皇后气笑了，缓口气说：“国师所言在理。只是我福薄，没有孩子，如何能和比？”
“人同此心，皇后娘娘稳坐坤位十几载，自是福德深厚。有机会逢佛陀教化，想来也会谨守戒律，不杀生。”
露华浓心知小和尚是劝她不要对皇太孙赶尽杀绝，这不是小和尚的意思，是皇帝的意思。老皇帝没有追究，却派了人来敲打她。哼，不痛不痒。
露华浓皱皱眉：“本宫日日锁在深宫里，哪儿造过杀生的业？”
小和尚摇摇头：“娘娘，非要我把话挑明么？”
“国师~话出口之前，不怕死么？”比狠？我生下来还没输过！轻飘飘两句话想让我服软？老皇帝敲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回真把我怎么着过！
“小僧身居佛门，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能渡娘娘回头是岸，小僧此生足矣。”小和尚鸦羽一般的睫毛，低垂在脸上，一张小脸精致得发光。
露华浓有一刻觉得，这和尚是真不怕死。
“你凭什么对本宫兴师问罪？我要杀要打干你什么事！”露华浓声色俱厉地问。
小和尚低着头没说话。
露华浓盯着对方。“哼，国师慈悲为怀，让我收手，也得给点好处。毕竟，我可没有什么儿子被你叩着啊。”
“是么？”小和尚微微一笑，眼睛看进露华浓的眼中，嘴角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仅仅两字，打在露华浓身上如捅了两个血窟窿，她的身体刷地一下凉了半截，她颤巍巍地问：“你什么意思？”
小和尚歪歪头，不说话。
“你~~什么意思？”露华浓没得到回应，又问了一遍。
小和尚站在殿中央，除了喘气再无声音。
露华浓腾地从座上站起，三步两步奔到眼前，揪住了小和尚的衣领死死攥着。小和尚呼吸猛得一紧，脸越来越红。
“皇后娘娘，您的宫规呢？”
露华浓眼中黑气渐起，瞳孔逐渐向外扩张。她咬牙切齿地说：“我问你，什么意思？”
小和尚看见皇后面色越来越黑，开口道：“你就不怕，有人对你的孩子下手？你能确定他没事？”
皇后霎那间松了手，把小和尚推开十几步开外。一双眼睛渐渐恢复了原样，微微泛红似有泪光。小和尚喘着粗气，衣领被抓的皱皱巴巴：果然，皇后心中忌惮的唯有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