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终章（1/1）
半年后，金吉博士找到了易右智。
并告诉他在一个地方找到了关于老弟易左智的情报。
两人马不停蹄赶往发现老弟的位置。
金吉博士甩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不时仰起热得涨红的脸朝易右智大喊
“到了吗？到了吗？”
“闭嘴！就在前面”易右智耷拉着脑袋显得有气无力。
这趟寻弟之旅去了太久。
半边夕阳掩落在孤高的峰峦之下，殷红的光给二人一马镀了一层玫瑰紫。
不远方，金吉博士踮起脚尖猴似的蹦跶了两下，在他正前方的山脚下。
悠长石径由西向东延伸，袅袅炊烟下，几间低矮的茅草屋交错散开。
十几棵果树、榆树凌乱环围。
一群扑闪着红羽的乌鸦在平静得好似蓝宝石镜面的村中湖面缓缓降落。
“是真的！”看清村庄的金吉博士兴奋的转头嚷嚷
“找到了！易哥！我们到了！”
易右智头晕得不行，勉力抬头遥遥望了一眼，撕开干得发裂的两瓣唇深深吁了口气，又把头垂了下去。
顶着最后一丝夕阳，二人追到一间篱笆歪倒，长满荒草的泥巴房前。
休息一晚，再往前方就能找到弟弟了。
荒诞的故事终于要迎来一个结局了。
篝火上方，几颗火星爆裂开来。
他把手拿下去，放在膝上，呆呆的看着火苗。愣了好久，又说出一句来
“迟早要结束的”
......
终点的清晨是黑沉沉的，地表不断卷起的灰色尘埃模糊了视线。
只有接近终门时才能区分其大致轮廓。
“咚！咚咚！咚！咚咚！”沉闷的鼓声从终门中心向外辐射。
易右智胸口里的心脏也在跟着鼓动狂震。
四面八方接应他的是一只只赤着上身的金属怪兽！
淡红的眼珠、残缺的断耳、磨平的利牙、高挺硕大的鼻梁和泛着白银光泽的肌肉线条无不彰显出这些怪物的恐怖。
一道稍显矮小的身影从怪兽身下挤了进来，缓步踱到易右智跟前。
它对着易右智冷笑了声“跟我来”
漫天沙尘中，看不清方向，整个终点荒凉不堪，只剩下看似无边无际的干燥虚无。
随着鼓声越来越沉，一座高达二十米的金属类人头颅横亘前方。
看着眼前怪异头颅爬满了扭曲的金属线条，易右智心底升起一丝不安。
他明白这种建筑所蕴含的特殊含义。
巨大的外溢头颅象征着意识不受人类躯体约束。
‘自我’远远大于它诞生时所处的脆弱容器。
错综复杂的数据电缆所组成的金属线条，代表着庞大网络数据中心才是人脑神经网络的未来。
“咔...咔...咔”绞盘升起铁门引起的巨大震动，将地面细碎的沙石溅飞起来。
神秘的殿堂就在其内，那个人在里面等着他。
易右智踏进去的这一步却显得如此沉重。
当迈进去的那一刻，殿堂圣洁的光打进他的瞳孔，白花花一片晃得他几乎立不住。
他两边各走出一队体型各异的液体金属人。
虽体态大小有异，但无一例外的是它们的身体都是由同样的金属材料构造。
这些诡异金属人眼里冒出的寒光，如身体表面的金属光泽一般冰冷。
更瘆人的是它们脸上的表情还各不相同。
或蹙眉、或咬嘴、或翻眼、或仰脸，似笑非笑的神情就像窥视着猎物的饿狼。
易右智长舒一口气，平复心里的慌乱。
点漆一样的目光凝视着全场，许久才开口“他在哪？”
“我的主脚，你终于来了”一道高亢熟悉的嗓音在空旷的殿堂里回荡。
紧接着，在他正前方，刚刚还透明的空气中展开一层银白色幕布。
幕布里那道和他一模一样的身影渐渐浮现出来。
太像了，看着幕布中的操控者，他呆立原地，竟产生了一种照镜子的错觉。
幕布上操控者的巨型投影也俯视着易右智，阴寒的光波在眼睑中无声地流动
“其实你早就察觉到了吧！你的世界其实就是一个游戏”
“我就是上个维度的操控者，而你只是游戏里被我操控的NPC”
易右智抖了一下，在这巨幕的阴影下，他有股说不出的压抑。
可更让他心底发毛的是这荒谬的说辞。
“荒缪！”
“无论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操控者轻蔑一笑
“我不会跟你解释，身为NPC的你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才是人”
“哼！”易右智轻轻摇了摇头，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争论这种问题，也没兴趣争论。
他知道操控者不会放过他。他可能会被羞辱，被杀死，甚至彻底消失。
但无论如何，他必须要先确保老弟安全的。
就在易右智继续沉默的时候，操控者的声音再度响起。
那声音嘶哑中带着沉闷，显得既清晰又阴森。
“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来的目的。你不是想见你弟弟吗？我给你一个机会”
听到这里易右智呼吸开始急促，操控者的话出乎意料。
但他还是保持镇定颔首问道“条件是什么？”
“现在给我跪下，重新接受我的掌控，我会让你见到你的弟弟”
“不用急着回答，我给你十分钟好好考虑，如何抉择自己的命运”
接着殿堂一片死寂，所有空气凝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真空，易右智的头颅猛地沉了下去。
是答应做他的一条狗，并让他拴上狗链，还是拒绝他，永远被困在这游戏里饱经折磨？
眼角下的肌肉微微隆起，他灰暗的目光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那些被玩弄的痛苦回忆还历历在目。
他全身都在抑制不住的冷颤。
这就是命运的抉择？
“提醒你一下，拒绝了我，你将永远见不到你想见到的人”
操控者的威胁在易右智耳边炸响，他的胸口猛地一痛，心脏像一下子被攥紧。
“砰！砰！砰！”
窒息般的眩晕感席卷而来，天和地，倒换了位置，整个世界不停的转圈圈。
眼睛像被带了灰色墨镜，一切都是灰暗的，天是灰白的，地是灰黑的。
一张张黑白幻灯片，如流星般在眼前划过。
有朋友们的脸，他们又跑又跳，发出波涛一样的欢呼...
有妈妈坐在沙发上，一边织毛衣一边看电视，时不时往厨房跑去...
有爸爸踩在船尾推着船桨，诉说着湖边的故事...
还有那些和老弟待在一起的童年回忆。
令人发颤的无力感涌上他的全身，一股气息从喉咙急促流出，答应吧！
答应吧！失去自我又如何？谁又不是被命运掌控的角色！
易右智颤了一下，但这只是刹那间的怯懦，很快另一道声音又在心里响起：
难道牺牲自己就能保护家人的安全吗？
此念一起，他坚定地抬起头，一字一句都发出铮铮金石之音
“要我答应你，除非让我亲眼看到老弟”
幕布上操控者缝着眼，谁都看得出他眼中蕴藏的杀机，可口气却平淡得如一泓秋池
“代码...你是想进入数据库吧”
“不愧是易右智！”
“轰隆隆”伴随着整个殿堂的强烈震动，易右智脚下突然升起一只钢铁支梯。
尖尖噗呲一声穿过他的琵琶骨，将他牢牢刺入半空。
“啊——”被插入半空的易右智忍不住嚎叫出来。
整个后背有股灼热般的胀麻感，仿佛有根烧红了的钢管从自己身体刺穿而过。
“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带他来见我！”
操控者消失的同时，巨大的幕布也如水帘一般消散。
铁梯底部渐渐升起暗红色烈火，下方两排金属人伸出的手臂扭曲延展。
无数钢丝一样的触角疯狂的在易右智身体来回穿插。
在这恐怖的景象中，体型较小的那些金属人。
她们的金属触角开始如树杈般分叉，二变四、四变八...
高空中的易右智感觉自己快被这些钢丝触角塞爆。
他全身一片殷红，鲜血顺着手指、脚尖喷涌。
这种难忍难挨的滋味无法形容，随着他痛苦的扭曲挣扎。
那些被扎穿的破口里血沫“噗噗”四溅。
“ 咯唧”一声，鲜血从他嘴里喷出来。
一根拇指粗的钢丝将他的舌头捅了个对穿。
暗红色烈火像藤蔓般顺着钢丝攀爬到他身体的每一寸。
滚烫的灼烧带来的不止是剧痛，还有修复血肉的功效。
可以看出操控者的用心就是让不断再生的肉体折磨，逼迫他屈服。
殿堂外寒风刺骨凄凉，空旷的大道冷清萧瑟。
如同在云缝中挣扎穿行的惨日，透不出一丝余温。
不知什么时候，金属人带进来了老弟易左智。
当他看到悬挂在钢丝丛林中，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易右智时，愣住了。
“叮铃铃...叮铃铃...”细微的铃音在易右智耳边回响。
他睁开血污吧嗒的眼皮，见老弟一个人蹲在墙角抽泣。
那熟悉的身影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弟弟。
“终于找到你了...”
易右智带着金属撞击样的颤音摇了摇头，血线从他喉结凹陷的窟窿里串珠般地跳了出来。
感应到这细弱蝇蚊的呼唤，易左智立刻抬起了头。
晶莹的眸中闪出渴望看到他的光儿。
他嘴唇微张，似乎想喊出些什么。
可强烈的自尊又让她把复杂的情感压抑下去，挣扎了好久，才把违心的话喊了出来：
“你不该来找我的！”
“呵...”易右智上下唇间亮晶晶的唾液黏涎着血丝，一根、两根地断掉。
“走...”
“回...去...”
“我听不到！”不争气的泪模糊了他的双眸“你在说什么？”
易右智把仅剩的一丝力气都放在唇上，爆裂出两个字“滚！滚呐！”
思维、意志、一切所思所想都在这一刻溶解消散。
那些对家人的执念，那些美好记忆统统开始崩裂...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清脆铃音在易右智颅内炸开，他猛然睁开眼。
易左智竟站在虚空之中，脚下银白色液体凝结成一块巨大幕布。
幕布里是操控者似笑非笑的神情。
“玩家的意识投影与游戏NPC交汇后，极小概率会产生具有自我人格的意识”
“而你就是那个产生了自我人格的NPC。从我操控你的第一秒起，任务就已经开始”
“这一切都是剧情，都是早已写好的剧本，你走的每一步都是注定的”
易右智仰头望向穹顶，原来都是假的啊。
阳光透过穹顶空洞打在他的脸上，形成一条光亮的“通路”
无数细小颗粒在这光路上折射出道道魔幻彩虹。
“是，你的记忆、情感都是假的。NPC是没有真正感情的，”
“你和我本质不过都是一团数据”
失望刻在了易右智快融化的脸上
“是，都是假的，全是假的，听懂了吗”
“明白...都...明...白...了”
融进幕布里的五官已经扭曲得面目全非。
发出最后一个音的时候，光路上的魔幻彩虹也彻底消散。
“哼...”幕布里的操控者露出一丝阴冷的笑，终于结束了。
他眼里绿幽幽的光投向桂花“干得不错，NPC”
“所以可以把我删掉了吧！”易左智神情阴郁。
“如你所愿”
就像从虚空中撕开了巨大裂缝，殿堂底部出现一个恐怖深洞。
那深洞之中显现出如浩瀚宇宙般美轮美奂的景象。
无数1和0有规律的组合成一条条绿色代码，在这深洞世界自由漂浮。
它们体型有异，大小不一，在某种特殊法则的约束下下相互纠缠、运动、碰撞，甚至膨胀、坍塌。
“现在就进去找你的代码”就在操控者即将从幕布中化形出来时。
殿堂外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
突如其来的空间震动波及到了虚空裂缝。
紧接着，一道身影毫无征兆的从幕布里跳出，一头扎进了代码世界。
该死！操控者瞬间反应过来，他居然被易右智耍了！
眼看虚空裂缝越来越小，他赶在裂缝闭合的最后一秒，用幕布卷起桂花一起钻了进去。
虚空尘埃和无数代码构成一座座星云。
它们被无比明亮的核心代码所照亮，发出绚丽绿光。
在这片近乎无限庞大的空间里，易右智犹如一粒微小的尘埃。
他没有想到所谓的游戏数据库竟是以这般形态展现。
更没想到的是操控者居然能以幕布这种形态追上来，必须在他追上之前找到自己的代码！
下定决心的易右智垂直手臂，以超人之姿急速窜梭。
他就像一头鲸鱼在海浪里飞驰，被征服的海洋从中间划开，飞速从两端退去。
“别跑！你找不到的！”
后面的操控者把幕布卷成锥子形状，拼了命往前追赶。
该死！到底在哪？看着身后幕布与自己的距离一点点拉近，易右智焦急如麻。
可眼前的绿色代码密密麻麻、浩如烟海，就这样找下去，可能永远都找不到！
“找不到自己的代码，找到终止游戏代码也行”他心中暗暗思索着。
“按照常理最亮、最大的那颗代码恒星，里面一定能找到它”
很快，易右智锁定了目标，一颗表面如龙卷风般作着剧烈的运动的代码恒星。
它的表面由无数直径5毫米雪花形代码组成。
当他落在表面时，整张脸在星码绿光映射下显得色彩斑斓。
仅仅几秒钟后，幕布操控者裹挟着桂花也缓缓降落到这里。
“我说过你找不到的”幕布缓缓摊开，操控者阴晴不定的脸露了出来。
到了这一步，易右智反倒不着急了。
他看了一眼脚下恒星一般的代码发光体，笑道
“你好像在害怕？是不是到了这下面就能终止游戏啊”
“我会害怕？”操控者脸上罕见的浮现一丝怒意
“就算终止游戏，你一个NPC也逃不出去”
NPPC...易右智咀嚼着这个词，愈发觉得可笑
“说实话，你除了重复骂我是NPC就没别的本事了，你是机器人吗？”
“住口！垃圾NPC！”
没等操控者喊完，易右智又继续嘲讽“废物机器人”
“住口！垃圾NPC！”
“废物机器人，废物机器人，废物机器人”
操控者终于忍不了，将幕布后被定住的易左智卷到身前“再骂，信不信我弄死这个傻子”
易右智静如止水的心里出现一丝波动。
他能看到弟弟泛红的眼圈写满了不舍，仿佛在向他做最后的道别。
‘啪’无声的殉爆，弟弟像一朵热烈的血玫瑰瞬间绽放。
下一刻，就在他消失的地方，脚下的代码空间亮起了一道灰柱，随之越来越大。
易右智明白这是弟弟牺牲自己为他开辟的通道。
他毫不犹豫像坐火箭一样朝着通道深处俯冲下去。
磅礴的气压开始挤压着他，代码丰富的致密内核，似乎要将到到达这里的一切压碎。
在这些代码身上，光和暗统一，既是地狱，也是天堂，吞噬万物，
同时也是宇宙光明的源头，孕育生命。
他看到在这游戏里的一幕幕场景，每一帧画面，都是那么清晰
他回想起曾经这里的时光，有欢乐，有不快，但终归是属于他们的记忆
还有那些共同的过去。
他确实有些悲伤，但在这一刻并不非常难过，甚至没有流泪。
他开始反思，难道自己是一个无情的人吗？
他也是NPC，却比人更像人。
死亡前五感尽失，自然不会有痛苦。唯有意识之火，熊熊燃烧。
游戏结束！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