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人世太平（1/1）
来人须发皆白，脸上皱纹堆累，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痕迹。
但直直挺起的后背，如同北境城墙一样，坚不可摧。
宁城，北境的大将军。
萧天行脸色平静，就这么看着他走到了自己面前，没等来人开口，这位大魏的帝王竟弯下了身子，深深鞠了一躬。
“大将军辛苦。”
秦难慕容轻烟等人也是一起出声，“大将军辛苦。”
连孟辰，这位向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内侍之首，都微微弓下了身子，行了一礼。
只有苏辞楚别这不曾在朝为官之人没有触动，但也是抱拳拱手，以表尊敬。
是啊，这个把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北境的人，值得天下人尊敬，这一礼他受得起。
“宁城，拜见陛下。”
萧天行扶住他的胳膊，没有让他跪下去。
“回来了？”
“回来了。”
“不走了？”
“不走了。”
皇帝轻轻点了点头，他知道宁城为什么回来，也知道他为什么不走，深深叹了口气，从此，北境少了一位大将军啊。
宁无心看着宁城，这位待他如亲生儿子一样的人，跪在地上低下了脑袋，不敢抬头看他，“义父。”
“抬起头来。”
即便年近百岁，这位北境大将军说出的话仍旧声若洪钟，铿锵有力。
宁城没理会跪在地上的义子，转头看向皇帝，“陛下，这件事交给臣处理？”
萧天行轻轻点了点头。
众人站在一旁，谁也不曾出声，看着这位大将军处理自己的“家事”。
宁城目光冷冷的扫向宁无心，地上的人如芒刺在背，“怎么，我宁城的儿子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听到这话，跪着的人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威武老人。
“义父。”
“很好，看来你还知道我是你义父。”
说着拽起宁无心的衣领将人扔到空中，势大力沉的一脚踹向他的小腹，将人击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口吐鲜血。
“你十八岁那年我同意你离开北境，并把太平侯交给你，我以为你明白，你成年了懂事了，是个大人了，可惜你没有。”
“太平侯太平侯，是太平两字，为了这两字多少儿郎死在北境，你亲眼看见过自己的朋友兄弟，去了风雪之地就再没回来，我以为你能有所触动，可惜你还是不懂，就和你父亲李渊一样。”
宁无心擦了擦嘴角流下的鲜血，抬头看着宁城，这一次他眼睛里没有惶恐，只有愤怒，还夹杂着一丝怨恨。
“义父，你怎么说我都好，但你不能说我爹。”
“怎么，我可曾说错了？”
宁无心沉默不答。
“北境现在愈发坚固，一方面是因为无数北境儿郎的浴血奋战，另一方是因为萧天行在后方的全力支持，他不光把全国一半的赋税送到这里，还有无数皇商每月都送来补寄，这是历代皇帝都不曾有过的，离开北境多年，你可曾听闻百姓说他是个昏君？”
“你父亲或者你杀了他，北境士兵就再没有了坚固的盔甲和锋利的宝剑，也不会有大笔的抚恤银，看着你长大的叔叔伯伯可能因为你的选择而埋葬在风雪之下。”
“现在我告诉你，他没杀错，你父亲的确该死，就算他没死，如果有一天回到北境我也会亲自拧下他的脑袋。”
宁无心双手死死的攥成拳头，指甲都扣进了肉里，鲜血滴答在地上。
宁城静静的看着他的样子，嗤笑道，“怎么，觉得我说的不对？”
双眼一瞪，就如同锋利的刀子直刺向他。
“李渊自己走就算了，北境的军队他带走了十之其二，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北境的防线有两处是空白，意味着他把无数北境士兵的后背留给了敌人。”
“当天夜里，就被雪国抓到了破绽，他们拎着屠刀直插我们的腹地，多少人死在梦中，就这样白白的死了。”
说道这里，这位经历了无数风雨的百岁老人，声音也不禁颤抖，眼眶发红。
“你知道这一战，北境死了多少人吗？”
宁城竖起五根手指，“五万人，整整五万人，而这五万人其中多一半都是在没有反抗下死的，那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就这么没了。”
听着这一切的皇帝也是眯起了眼睛，里面杀意十足。
“怎么就你爹的命是命，别人的就不是吗？他们也是别人的儿子，也是别人的丈夫，他们都因为你爹而死，我要杀了你爹有什么不对吗？”
“我告诉你，这些人站在北境的城墙上，不是为了他萧天行，也不是为了我宁城，是为天下所有的百姓，北境如果灭了，九州就暴露在了雪国眼前，沦为鱼肉，那样大魏也就没了，你爹就是天下的罪人。”
“你现在还觉得你爹不该死吗？”
如果说刚才萧天行的话让他的信仰动摇，那么此刻宁城的话已经使他的信仰崩塌了，宁无心双手垂下，仰天长啸，一对对泪珠滚滚而下。
半晌，他站起身，捡起太平侯摇摇晃晃的来到了皇帝面前，将刀递给他，“杀了我吧。”
皇帝摇摇头，“大将军说交给他处理，而且杀你...”
“会脏了我的手。”
宁无心苦涩一笑，“也是。”
说着，扬起太平侯就要抹断自己的脖子，但手腕一痛，刀掉在了地上，是宁城出手了。
“别忙着死，来，让老夫看看你这些年长进了多少，别让我觉得我宁城养了一个废物，让天下人笑话。”
宁城走到秦难面前，“秦问的儿子？”
秦难脸上挂起笑容，“正是。”
“哈哈哈，好小子，和你爹一样爱笑，剑可借我一用？”
秦难双手递上人世间，宁城笑着接过，双指一弹手中之间，发出悦耳的剑吟声，“人世间，好剑。”
宁城身姿挺拔，人世间把握在手中，剑身闪烁着寒光，周身气势暴涨，这种气势是秦难所不具备的，独属于他的一种霸道。
宁无心手握着太平侯对面而立，衣袂飘飞，身上的气势与宁城如出一辙，也对，他的一切都是宁城给的。
看着从小养大的孩子，宁城一剑挥出，剑芒如风，如果说秦难手中的人世间犹如一条腾空的游龙，那么此刻宁城手中的人世间就像下山的猛虎，凶猛霸道。
宁无心挥刀挡下，两把神兵撞击发出刺眼的光芒，两人脚下的积雪被震起多高，人世间上传来的巨力逼得他后退两步，还不过没等他喘息片刻，又是一道剑芒闪过，宁城的攻击到了。
无奈只能挥刀迎上，又被打得倒退几步，威严的声音传来，“就这点本事，还是觉得我已经老了？”
听到这话，宁无心整个人再次爆发出磅礴的气势，一刀挥出，刀气将地上的青石板连同积雪掀起，一同飞向对面之人，宁城欣慰一笑，手中人世间犹如一轮明月，带着一股无法抵挡的力量，击碎眼前飞来之物，攻势不减，直逼他的咽喉。
“轰隆”又是一道剧烈的声响，两人各自倒退开来。
宁无心本就是和秦难齐名的高手，一身功夫世间鲜有敌手，如果是宁城年轻时候一定能稳胜他，但现在这位北境大将军已经老了啊。
宁城旋转着人世间，猛地用力一攥剑柄，庞大的气机从手掌传到剑锋，猛然爆发出去，形成一道罡风，宁无心没说话，握紧太平侯，挥出数道刀芒抵挡，堪堪止住对方的攻势。
两人的招式交错，闪烁的刀光和剑芒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华丽而凌厉的弧线，身影在阳光下时而交击，时而分开，终究是岁月不饶人啊，宁城手握着人世间已经喘着粗气，汗水大把大把的掉在地上，而对面的宁无心，虽然身上破烂不堪，但气息匀称，一副从容之色，显然还要再战之力。
“最后一招，无心看好了，还有你秦难。”
宁城呼出一口浊气，身上霸道的气势更盛，如果说刚才是猛虎，那么现在就是参天巨人了，隔着盔甲也能感受到里面的肌肉高高隆起，两眼之中闪烁了剑芒，身形沉稳单手举剑，由上至下挥出，剑势如山。
“人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