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孝女6（1/1）
孟常此生最烦的事之一就是攀比。
在她还在望父成龙的年纪里，邻里间总在无形的比较。
孟家从来不是一个小门小户。只是到了他们这里，本家基本都在各奔东西，孟青扬早年成名，之后一心钻研医术，为了清净把家搬到桑梓镇深山老林。
然而攀比总也躲不掉。
比如每年的聚会，总是要走走亲戚，然后就会听到各家提起自己家的小辈。
孟常小时候也是喜欢走亲戚的。可是自从进了学堂，她是大富大贵的命这件事传开来，每次回去都要接受一番调侃。
孟凡心是这一辈的楷模，小小年纪人称妙手回春不是没有道理。
像孟常这样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良药能熬成毒药的，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白白身为孟青扬的女儿。
这种直白的玩笑听多了哪怕是小孩子也会烦，何况她那时候已经年纪不小了。
于是她不再喜欢走亲戚，甚至后来不喜欢回家。
也不喜欢白起院。
因为知识上的优势在开始学习枪法后逐渐颓势。
她的枪法，怎么说，实在没眼看。枪法这玩意儿最不讲道理的一点在于——必须从小开始练起。
别人都是小时候就知道甚至开始练就。而她身为医家之人，孟青扬主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允许她舞刀弄枪。
而且祖祖辈辈的教训早就告诉孟青扬，孟家人在枪道上走不远。
所以当所有人对枪道侃侃而谈信手拈来时，她连枪都没碰过。
溪州剑法不流行，基本没人教。
而在孟欣游行天下治病救人的时候，她对医术一窍不通。
第一次枪法分班的时候是导师选的学员。这么多年的相处大家都知根知底。
孟常比那些被直接淘汰的好一些，有孟青扬的面子在，白起院冲着这根大腿也要把她留下来。甚至肯把她放在优秀的班里，和一群优秀的人一起。
只是每次枪法课的时候别人可以得到悉心指导，她只能抱着手在一边观看，然后用纸和笔记录下导师说的每一句话，作为上过课的证据。
她踏踏实实待了一个月，逃课了，第一次逃课被导员罚抄书，把道德经抄了整整三十遍也没能理解其中奥义。
之后她逃了好几次，要不是孟青扬的面子，估计早就被踢出白起院。
导师的每一次教育都带着这么些话，“要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你早就被踢出去了，有好好学习的机会不懂得珍惜，天天逃课，你对得起你爹和你娘吗？
你看看人家孟欣，年纪轻轻就医术高明，是孟堂的一把好手。
你要是再不努力，将来起死回生的名号落在孟欣身上，你爹就是溪州的笑柄，人家会怎么说。
哦，那个能起死回生的溪州第一大夫孟青扬啊，也就自己能力还可以，你看看他教出来的女儿，鹤顶红能当药酒喝。
你爹养你不容易，你学习技能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别人。技能这东西属于你自己别人带不走。所以，哪怕你学不会，至少你要努力，态度要在啊。”
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学会了沉默，学会了不跟家里说，白起院对孟青扬说她很努力很听话，她也这么承认。
别人在练枪法的时候她在藏书阁看书，几次后导师已经放弃了，尤其那段时间学院大换血，导师基本换成了其他宗门和千山沧轩的人。
像她这样的朽木，直接放弃，多一个人吃饭的事。
也是那时候她在藏书阁找到的符，一开始是被书上的天花乱坠骗到晕头转向。
书上说世间有种符可以引灵气入体，帮助结丹。说符可以瞬移，可以帮助变得很厉害，可以控制鬼怪，可以与神明通话……
符学了个半吊子后，才知道还有咒这种东西，二者不分家。
与神明的对话也离不开咒。
得，那些咒用的都是古老标注，她连现在字体都认不全，更别提古文，白话都看不懂，怎么看古文句式？古文大多没有断句，怎么读就成了大问题。
当然，最最最大的问题是——她不知道那咒怎么念。
不是没问过，而是他们的回答都是——道德经这么基本的东西你都看不懂，就别看这些浪费时间了，有那功夫不如好好背背道德经。
于是符咒就这么分家。
韩长老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她都快参加宗门测试了。
于是匆忙间给她出了个主意，炼一个自己的法器。
她只见过别人炼剑炼枪，没见过其他。
她花了很多时间找到这么个法子，把她最熟悉的道德经一个一个刻在竹签上，混着血气炼出了诫子书。
就是在那时候她意识到——如果方向不对，再多的努力都是白费。
在遇见白桦之前，她更早遇见的是杜侨。
她用着所谓的旁门左道一路从学院杀进前一百，那时候孟欣作为白起院的特邀大夫，广受众人关注，她几乎是拼着一股劲想证明自己，然后，她遇见了杜侨。
杜侨在配合上相当默契，无论跟谁都顺手。他们谁也没问谁要不要合作，就这么默契的配合了一场又一场。
她终于不用在一个人单打独斗，杜侨说，跟她打配合最轻松。
他还说，他们可以一起努力进白水宗，或者进其他宗门。
他们联手获得了宗门考核资格，杜侨说，等进了宗门他们还要继续做朋友。
哪怕她没能进宗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杜侨也还在跟她联系，他去了当时溪州最好的宗门，前途无量。
直到孟欣出嫁。
杜侨抱着酒坛子拉着她陪他喝了一晚上的酒。
他说，“我真的好喜欢孟欣啊，这么年轻有为，我知道我怎么努力都配不上她，可是我真的有很努力了。”
“她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
……
“孟欣，你知不知道，我跟你表姐混成好朋友了，你跟我在一起……我帮你跟她说一声，让她跟她爹说情，收你为关门弟子。”
“我帮了她这么多，是她自己作，把宗门资格作没了……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我去跟她说说……让你接管孟堂……”
“孟欣……”
那晚她坐在屋顶，没有月亮，漫天乌云，杜侨被她丢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她一个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喝得酩酊大醉。
哦，又是我爹。
从来没有人因为我，坚定的选择过我。
我就说嘛，我这样的人，烂泥一样，怎么会突然发光。
后来她一声不响的离开，没有告别，不给别人解释的机会。
后来的岁月，她努力不让自己欠别人，这样走的时候就可以潇潇洒洒，绝情到不给别人留一点余地。
她学会了善待自己，之后学的每一个技能都与保命有关，打过的每一架都不曾与家里说，委屈也不曾。
事实证明，智商不够行动来凑。
你看孟冬黎现在不挺好的，到溪州一打听。
“孟冬黎！就是云驿的创始人，很会用符那个。”
“孟冬黎谁不认识，她的风铃挂满了溪州每一个角落。”
“刀客行的老大嘛，谁不认识。”
“白水河的阵法能打开有她一半功劳。”
“我就没见这人闲过。”
“就是那个只用了三年，凭借自己的能力离开溪州的人嘛。”
“这三年的干旱云驿可帮了不少忙。”
“云驿啊，和白水宗孟堂并肩的存在嘛，流浪人的避风港。”
……
傍晚时分，孟常悠哉悠哉回客栈，尚未进门，嗅到了熟悉的气息——闻人说。
然后听到他的声音：“这里和这里，用表格分类一下划进其他这一类里，这样会简单得多。”
然后是林霖没有起伏却真诚的道谢。
还有晓清看见她的惊喜：“师父！你回来了！”
怀源也如释重负，仿佛见了救星，“师父，你终于回来了。”
“怎么？师姐克扣你们口粮？”
“没有，师父我跟你说我今天学了一个剑招，老厉害了，我给你比划比划。”
“好啊，有时间咱俩比划比划。”
“那不行，我才不要跟你比，师姐都打不过你。”
“自信点，说不定你就能呢？”
怀源闷着头走开，“不了不了，我找师姐比划去。”
她笑着扭头找小丫头，“你呢？”
晓清将桌子上的瓶瓶罐罐一推，“我把师父的药刻上盲文，已经刻了1、2、……10，十个了。”
“净整些没用的，你书抄完了？”话是这么说，嘴角却抑制不住的上扬。
林霖的问候简单的多，就一句：“师父。”
闻人说在一旁笑道：“我是不是也该问候一声？”
“你应该的。”孟常也不跟他客气。
“那，我也叫你一声师父？”
您老现在一个能打我十个，我可不敢。
孟常悻悻的想。
“不了。”孟常回归正题，“怎么过来了，上林阁那边解决完了？”
“嗯，彤和陈昕已经回去说清楚了，上林阁的意思是，不插手通行权利的归属，但是他们需要监督权。毕竟这边封太久了，突然就这么打开，总要有人管着周围人的安全。”
“至于夏家，上林阁都妥协了，他们更没道理不放。眼下的问题就是，夏家那位长老，代表白水宗，他好像不打算回去，想要守在河边。”
“他爱守守吧，跟我没关系，回头让刀客行带俩人，渡湾出来的船只，云驿全程负责其安全。”
后边这句是同林霖说的。
“嗯，其他地方呢？”
“其他暂时不管，没那么多精力，先管好渡湾。”
“好。”
林霖埋头开始拟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