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神佑(1/1)
第三十六支竹签钉入地底的刹那,整个白水山群山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笼,空气中温度节节攀升,黑红的土地下仿佛随时会有岩浆爆出。
白面落在阵眼上,就在这里,还差最后一支竹签。
他将自身灵力全灌注进阵里。闻人说落在另一个阵眼处,白水令入土,画地成牢。邬静剑锋一转,灵力全注进剑中,拼了最后的力将河神压进两个重叠的阵中。
河神岂是轻易就能困住的,凡山河底下能调动的水皆为己所用。
混乱中朝着灵力最弱的一处撞过去,闻人说见状,将身上所有的灵石一并投进阵眼之中,一刀划破手腕,鲜血与阵石混合。
却还是差了一步,灵石的灵力还没完全调动。
他却被水触手一下拍进了阵中。
幸亏邬静来得及时,将剑钉在阵眼上,灵力通过剑流过,很快调动了灵石的灵力运转。
大阵正式打开,石阵将河神困在其中,漫山的幽幽鬼火燃烧。
白面眼见闻人说进了阵中,再要停下启动的阵已经来不及了,自己进去的话,这阵没人压着,只怕幽火会扩散出来,同时还会影响石阵。
这可是他们花费了许多时间精力才好不容易研究出来的阵,就算是这一次,也是在赌。
向来冷静的人头一次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焦头烂额。
最后一支诫子书就是在这时候过来的。
原本通体晶莹剔透的白玉此刻泛着血红的光,依旧是晶莹剔透,像极了红玛瑙。
诫子书落入他手中,它的主人却进了幽火之中。
“孟冬黎!你回来!”
孟常重新戴上了白纱,闻言……她充耳不闻,径直冲进了火中。
幽火是凉的,不,不只是凉,应该说是冷,寒冰刺骨那种冷。
可能那些死去的人常年埋在这样冰冷的地下与河水中,所以他们化出来的执念也是冰冷的,他们已经忘了,温暖是怎样的一种温度。
孟常在茫茫群山中寻了一处落脚地,甫一落地,便被冰冻覆盖了脚背。
如今她既没有诫子书,也没有玉风铃,进来的时候倒是什么也没想,痛快就行,眼下却有些发愁。
早知道应该多带些香火进来,打不过还可以给那些鬼烧香求饶,能少一个是一个。
如今两手空空,就她这三脚猫功夫,孟逍遥掌柜头一次觉得自己没天赋真的很丢人。
她在袖子里摸了好半天,还好,起码还有一张多余的符纸。
先抽一张出来点了个追踪符,追踪符飞出去没多远便找到了闻人说,她抬脚就要过去,孰料一抬,没抬动。
“唉——”
她并起二指凝出灵力击碎了冰,跃出去一段后,想起来自己是不会飞的,以往有诫子书有玉风铃还能嚣张一二,如今……
不提也罢。
她就这么落在不远处,然后又一次被冻住。如此两三次后,果断放弃。
让她过去,还不如把人摇过来。
她这么一寻思,左右没有别人,小命面前斯文算什么,干脆扯着嗓子一声吼:“雇言!”
还没等她想要不要再吼一声闻人说的时候,“咔”一声响,地上的冰裂开了。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随后冰面碎裂,有人瞬间到了她面前。
孟常惊讶这速度的同时,抬手要去摸人,“这么快,你不会是个假的吧?”
闻人说将她手握紧手心,那只手热乎,黏腻,还在流血。
然而她感觉不到温度,只能察觉到黏腻感。
孟常的不正经一下子就收起来。
“受伤了?”
“不碍事。”
实际上是,胸口上一个大洞,周围还有碎冰。
方才一进来,便被河神从后方洞穿了胸口,他握着那只水触手,原本打算自爆丹田,借着那瞬间的膨胀灵力打碎河神。
只要将它打碎,炼魂阵便能更快发挥作用。
只是她来得太快了,他还没来得及动作,符纸已经飞到那边,虽然没见到人,但是他就是敢肯定,是她。
于是只碎了一半的丹。
“你进来作甚?”
问得好啊。
就是孟掌柜的不想解释。
这么沉默的一会儿,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闻人说沉沉道,“孟冬黎,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就一个。”
孟常直觉不是什么好问题。
“出去再问。”
“你喜欢过我吗?哪怕一点点?”
孟常:“……不是,这都什么时候了,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闻人说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人也忽然靠近,呼吸洒在她耳畔,“别扯开话题,就这一次,你回答我,我送你出去。”
“我若是不回答呢?”
“……也能出去。”
孟常给气笑了,“喜欢喜欢,喜欢得不得了,行了吧!多大人了,现在是谈这些的时候吗?”
闻人说看看周围越聚越浓的雾气,还有那越来越旺的幽火以及地面不断靠近的冰。
心满意足的“嗯”了一声。
“行了。”然后抬起她下颚,低头吻了下去。
孟常:“……”
“可以了,哪怕你是在敷衍我。”他想,“孟冬黎,是不是我早生几年,你就不会总认为我幼稚?”
这吻来得猝不及防且来势汹汹,孟常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抬手去搭他肩头。
肩头没事,正要往下,闻人说忽然撤开。
她一把将人拽回来,“幼不幼稚。”
闻人说握着她手不让她动手动脚,“那又如何?”
“如何?”她怒极反笑,“整这出生离死别,怎么,你还打算等自己死了以后变成鬼带我杀出重围不成?”
“……”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闻人说才道,“冒然打开阵,谁也不知道后果。只能等,等这场大火,把它自己焚烧殆尽。”
“所以你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难道你不是?”
“……”
“你跟白面合作,想把诫子书给他,但是他已经失败了很多次了,还缺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
“你知道。符术中有邪术,以生魂为祭,可炼制灵器。前提是,生魂自愿。
白水山为阵,白水令聚灵气,河神妖丹为丹,你进来献祭,炼化诫子书。”
孟常的手忽然被他拉下来,摁在了胸口上,那里一片血肉模糊。
“这里,被洞穿了。”然后往下,摁在了丹田处,同样也是一片狼藉,“还剩半颗金丹,撑不了多久。
如果注定要有人疯的话,为什么不能是我?”
“好。”孟常收回手,“我不拦你,如果失败了,我会把诫子书送给大公子,葬在白水山。”
“好。”
闻人说盘腿坐下,孟常摸出最后四张符纸,捏诀,灵力画符,抛出去。
符纸化作四条通天横幅,上边红色符文流转,妖冶而诡异。上通诫子书,下入闻人说所坐四方土地,符文飞出符纸。
从大殿上扣下来的四颗白水令围绕在他周身。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悔。”
于是灵石入土,符纸连接诫子书,以天地为炉。
中心处弹出一个小小的结界,将她罩进去。
孟常指间捏着一丝金线,打趣道,“我记得进来之前我想的是,上次枫山你带我出满山的幽火,这次换我来。
我没记错的话,我第一次带你逃亡,便是躲在这里,这回换你来护我,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
——
大火烧了不知道多久,却始终没有要弱下去的意思。
白面守在阵眼处焦灼了许久,邬静也力竭,这时候哪怕是随便来点意外,都可以将二人轻松拿捏。
这时候最忌讳有人来,偏偏有人就在这时候来的。
来人是刀客行和胡厅卫。
刀客行背了一大袋子东西。
见了白面特别好心情地吹口哨,“哟,大名鼎鼎的白面书生啊,久仰大名,百闻不如一见。”
白面都懒得理他。
“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好心来给你们送灵石,你这态度我可不喜欢啊老哥。”
白面依旧不语。
刀客行啧啧两声,“你不稀罕,我还不想给你呢,我给邬长老。”
他这边才转了一半的身,邬静的剑气已经横在他面前。
刀客行也不恼,堆着一脸笑,“长老这是干嘛呀,我可是一片好心。你要是这么不识抬举,也怪不得我不委婉了。”
他倏而对邬静出手,弯刀掷出,如果是平时,就算是力竭,邬静要躲开也不难,这时候如果躲开,就不太行了。
那弯刀却在半途被一柄花枪给拦下来,被他招回来。
“霖!”
林霖护在邬静前头。
“你不是我对手,让开。”
林霖不为所动,邬静却觉得这丫头气了,还气的有点狠。
“师父没亏待过你。”
“可我是逍遥客啊,见利忘义的逍遥客,只为自己谋划,孟冬黎还在的时候她能庇护我,给我丰衣足食,可是我并没有承诺过不背叛她。
小姑娘,利益面前讲义气,你跟你那师父倒是一样天真呢。”
说罢,他提刀又一次冲上去,长枪与弯刀较量。
“别傻了,这大火不知道要烧到什么时候,等大火过后,溪州还有谁能守住,不过是进入下一轮的被剥削罢了,这一次还没有了阵法的保护,溪州只会唉以前更糟糕罢了。”
胡厅卫逮着时机冲过,一剑直奔邬静而去。
林霖扑身过去。
“锵——”
长枪横扫,剑被她生生折断,胡厅卫被迫退开。
她反手将怀中风铃掏出念诀启动扔过去罩住邬静,自己拦在前边,态度坚决。
“溪州可以亡,但是不能亡在自己人手上。”
“呵,我给过你机会了,这回,我可不会手软。”
二人一个向白面,一个向林霖,哪一个都不是吃素的。
只是这一次没等他们靠近,空气中多出来一道不属于在场任何人的低沉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只说了三个字——
“定风波。”
两人前进的趋势生生止住,仿佛时间定格。
林霖错愕地去看邬静,邬静也错愕,不过他是抬头看天。
云未散,却天光尽洒,伴随着鹅毛大雪。
——
相邻一带的边防从城镇退到了河边,松林边。
双方不知道第几次要交锋时,后方人赶来阻止了这场战斗,却是白水弟子。
“二位长老,大公子让二位留守即可,不必阻拦作无谓的伤亡。”
这话说难说明正大,在场人都是一愣,那人一指溪州方向,引得众人皆将目光投去,却见不知何时,溪州竟然下起了大雪。
“据各方消息来报,整个溪州,将近39万平方公里的面积,包括大漠之中,均下起了大雪,已经三天了……”
来人转达未尽,却已不需要更多解释了,因为众人亲眼目睹黑云之中洒下金光,暗与光芒并存。
那汹涌的乳白色纠缠血色的龙卷,漫天纷飞的剑气,天上金光,地下幽火冲天,以及阵法炸开时带来的波动综上总总,无一能让那雪改变方向,甚至无法去调用。
仿佛一场幻影。
并且在以极快的速度往这边扩散过来。
“那…那是…”
“是神佑,保佑万物生灵的神佑。”
上界有神灵,常居中书庭,凡人百年功,修士千年力, 一朝飞升,神佑三百。
天下异象生,神佑出。
神佑不是轻易能出现的,首先,得那位神还活着并心甘情愿站出来揽这活,因为神佑消耗的是那位神的神力,如果这是一位坠神,那消耗的将是寻常的双倍。
其次,便是这祸端不属于人祸。
比如两国交战,比如宗门之间的争斗。
因为神佑期间种下的种种因,所带来的果,都将落在神身上。
可谓是真正的——诸般业障,我替你担。
在这期间,一切外来者皆不得入境,境中无辜人与草木虫鱼鸟兽,不分善恶尽享庇护。
这世间宫观无数,香火不断,神佑却只在书中记载,最早一次,也是千年前的事。
一时间境外人顾不得外面情况如何,纷纷赶出来一看究竟。更有人直接下跪。
“神明显灵了,是神明显灵啊!”
陈昕本在阵中,眼见陆陆续续有人赶来,心底拔凉拔凉的,觉得溪州怕是挺不是这一关了。
便在这时冷风一吹,身体也冷了,鹅毛大的雪落在颈间,冷得他一个机灵,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下大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