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30.千灯引（1/1）
车轮碾压过承载着雨水的沥青地面。
带着沉重的车身，逐渐前进......
“082，出发。”
司机小伙肩章上的无线电台，响起了一道声音。
这是车队中的某个人，向某个频道所汇报的，用于让其掌握实时车况......
......
夜幕之下，大雨之中。
这支车队，保持着不算快也不算慢的适中车速，于湿滑的道路上前行......
车内的黑暗中。
我系着安全带，坐在座椅上。
目光穿透车前挡风玻璃，看到前面头车的尾灯，以及中巴远光灯照射下，道路两侧七歪八扭的破损路灯，以及或残缺，或断折的树木绿植......
我又偏头，看向右侧车窗外......
红蓝顶灯的闪烁灯光，配合着后面那辆中巴的近光灯，能在黑夜下的大雨中，看见路旁的街道上，不时有一个个模糊的人影，随着车辆的远去而一闪而过。
那些模糊人影，在车辆经过的那一刻，或是驻足，又或是照常行走。
但也有一些人影，在远远看到亮起的灯光后，便飞速冲来！
远光灯照射下！
我看到，一个顶着大雨的狼狈人影，冲出朦胧不清的人行道，跨过非机动车道上的倒塌栏杆，跑到了车辆行驶的道路上！
远光灯的亮白光束！照在了那人影的脸上！
那是一张，十分俏丽的女子面庞。
即使长发像湿拖把一样，贴着脖颈，粘在后背上。
但我能肯定，那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被这亮光，刺的睁不开眼。
但当红蓝灯交替闪烁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脸上时。
她还是伸出了手。
期盼着，这支老远就能看见的，将四周照的红蓝一片的车队，能为她减速......
头车疾驰而过！
轮胎经过积水的坑洼路面，溅起来的水！冰冷的浇在她的身上！
她低下头，去抹脸上的污水。
并向后一步步退去......
......
当我乘坐的中巴经过她时。
我偏过头，看向右侧的车窗。
看到中巴轮胎，所溅起高高的水花，似乎能将她给淹没。
那一瞬，她没有再试图抹去，脸上擦不完的污水。
而是转过了身。
向着黑暗的人行道逃去。
似乎并不在意，后背再被轮胎溅起的水给弄得污浊。
因为，这夜幕下的漫天大雨，早已将她淋得冰凉......
......
“所有人，车顶灯关掉。”
司机小伙肩章上的无线电台，传出指令的同时。
最前面那辆商务车，车顶交替闪烁的红蓝车顶灯，熄灭了......
“收到。”
“收到。”
......
几道平静的回复过后。
车内，又陷入了沉默的黑暗......
“砰！”
道路上，一道模糊的人影，被车撞到了！
我没看清他的面容。
但是老远，我就看见他沿着我们车队行驶的道路，奔跑而来！
虽然头车避开了他。
但我所乘坐的这辆中型巴士，在这湿滑坑洼的道路上，又如何能躲？
一瞬间，他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只剩车底盘下，传出的一连串异响。
以及车前挡风玻璃上，那星星点点的一片斑驳......
不过下一瞬，就被雨刮器给拨开。
但却抹不去。
大雨也冲刷不去。
它们和雨水交融，随着雨刮器的一次次摆动，在前挡风玻璃窗上，被涂抹的逐渐均匀。
但好在，也因为雨水，这些遗留的痕迹，才会逐渐流逝，最终消失在了雨水中......
“082，西港桥。”
无线电台内，传出了平静的声音，汇报了车队所经过的地点......
“那是丧尸...还是人？”
黑暗中，一旁的蒋卫向我问道。
“丧尸吧...人怎么会自己往车上撞呢？”我犹豫了下，不太确定的回道。
“那怎么跑那么快？丧尸进化了？”
“...不晓得......”
不等我们深究。
司机小伙肩章上的无线电台，再次发出了声音。
“小周，你当头车。”
听到这声指令后，驾驶室内的司机小伙，抬手按下无线电台上的一个按钮，回复了“收到”。
随后就见前方，正行驶在上坡路段的头车，打了左转向灯变了条道。
接着，坐在椅背上的我，就感到一阵推背感，想来是司机小周，猛踩了油门。
再看前方时，便没了那辆商务车，已然完成了位置调换......
视线穿透前挡风玻璃窗。
中巴车的远光灯，在毫无阻挡的情况下，让我能更清楚的瞧见，水流从前方上坡路的坡顶，沿着龟裂的沥青道路向下流淌......
伴随着一路被轮胎溅起的水花。
中巴车头一过坡顶。
我就见到，一个穿着雨衣的女人，怀抱着瑟瑟发抖的幼童。
她就在道路的中间。
眼睛被这突然出现的耀眼白光，给照的睁不开眼。
只一瞬间，她就被光明所笼罩。
但恐惧，却也爬上了她的脸颊......
在最后一刻。
她颤抖着手臂，似乎，还想将怀中瑟缩的幼童给抛出去......
但...太近了......
下一瞬。
她脆弱的身躯，就被这只金属巨兽吞噬。
她与她的孩子，被车头给卷进了地盘下。
血肉与粗糙的沥青地面摩擦，骨骼被巨大的轮胎碾碎。
并随着后方紧随而来的车队，一遍遍的疾驰而过......
她们的血，染红了雨水。
顺着陡坡，流淌而下......
......
“她们难道没看到车灯吗？！”
蒋卫呆呆得望着前挡风玻璃上，那一片刺目的猩红，被雨刮器一遍遍的刮来，刮去......
“这远光灯！都快照到天上去了！她在坡对面也能看见啊！”
“卧槽！卧槽！！！”
“司机怎么开的...唉......”
......
车内，被这一幕惊到的众人，议论不断。
但这...谁都不好说什么。
只要坐在这车里，就没资格烂嚼舌根......
“也许，是雨太大，她睁不开眼吧。”
我望着逐渐变得清晰的前挡风玻璃窗，喃喃着......
可当视线再次穿透前挡风窗，看清了外边，我又皱起了眉。
就见远光灯的亮白光束照耀下。
这“西港桥”的下坡路一段，乃至灯光照射尽头的坡底道路......
有着行单只影，三三两两，又或是成群结队的密集人流......
他们从灯光照不到的黑暗中不断涌现。
沿着“西港桥”的中间两车道，又或是从两侧的非机动车道内，逐渐上坡......
当车队最前方的中型巴士，投射出耀眼的光明，将他们这些顶着大雨，从黑暗中逃出来的人们所包裹时。
大多数人，尤其是两侧非机动车道上的人。
他们。
都伸出了手。
向着疾驰而来的车队，攘臂挥舞......
......
光照在他们脸上，各种各样的神情，都被我尽收眼底。
有平静，有激动，有兴奋。
但还有恐惧......
放眼望去。
两侧密密麻麻，向着车队挥舞着的一条条手臂。
都被光给照亮。
就犹如黑暗中摇曳舞动着的一根根荧光棒。
无数的人，都将自己的期盼期望，化作黑暗中的一点萤火。
指引着，盼望着。
光的到来......
......
“小陈，加速。”
司机小伙，肩章上的无线电台，再次发出指令。
只是这次，这名被称为“小陈”的司机，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回复收到......
“唉...”
无线电台，传出一阵叹息。
“小陈...再不加速，他们就要围上来了......”
......
......
“车！！！”
“快看！有车！”
“有救了！哈哈哈！！！”
西港桥，正上坡的人群们。
犹如看见了救世主，兴奋的呼喊......
桥两侧非机动车道内的人群，挥舞着手臂的同时，一个个都跨过了早已倒地的护栏，冲到了机动车道上。
而那些原本就走在机动车道内的人们。
在见到车队时，就本能的跑到路边避让开。
但当车队，与走在最前边，快到坡顶的人们擦肩而过时。
那些反应过来的人们，无不发了疯似的，转过身，去追逐那正在下坡的车队。
去追逐远去车队的尾灯！
去追逐最前方！那刺破黑暗的光明！
“车在减速！！！”
“拦住他们！”
“快拦住他们！！！”
西港桥，那些下坡路最底端，那些走的慢的人们。
在这一刻，都成为了“英雄”。
他们顶着强光与大雨，从他们因主动避让而来到的路边，跑到了道路偏中间的两侧。
一开始，他们只敢在车队行进路线的边缘，伸出手挥舞着，远远望向从坡顶下来的车队，期盼着呼啸而来的车队，能减缓速度，乃至停车。
甚至有的人连手的没挥，在发现车队并未减速后，就又躲回了路边......
但当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走到路中间，张开双臂，迎向快速驶来的车队后。
很快。
两人，三人，五人...都站到了马路中间......
但当发现，车队真的在减速后......
十人，二十人......
那些走在最后边，躲在两侧的人群，渐渐的，开始跟随前方那群迎着光的人，都站到了路中间。
去张开双臂，又或是攘臂挥之。
去阻挡，那逐渐接近的光明......
......
爬上坡的人群，追逐着远去的光明，向下奔跑。
坡中段的人们，跨过扭曲倒塌的护栏，冲到了马路上，同样去追赶，那近在咫尺的光。
坡底众人，聚到了路中央，挡住了光，畏惧着光，迎接着光......
远望着，车队最前方的中型巴士，越来越慢。
众人脸上的神情，也愈发激动亢奋......
但突然！
缓慢行驶的中型巴士！猛然加速！冲向了最下方，挡在路中央的人群！
“靠！”
“挺住！车不可能撞过来！”
“都站着别动！车不敢撞这么多人！”
“对！谁都不准逃！”
路中央的人群们，瞪大了眼，死死得盯着那疾驰而来的光明！
却见那车轮溅起的水花，比来时更高！
这金属巨兽！
还在提速！
“都别跑！！！”
“他不敢撞我们的！”
一个猫着腰，不知何时从路中间，躲到了非机动车道里的汉子，靠着西港桥最边缘的金属桥栏，声嘶力竭的大喊。
“站着别动！人多力量大！”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一边喊，一边向路边奔跑。
“众人齐心！！！其利断金！！！”
一个坐在了金属桥栏上，背后就是几十米高空的妹子，挥舞双臂，高声尖叫。
但似乎是由于太过激动，也可能是桥栏过于湿滑。
她一不小心，身体失衡，整个人向后仰了下去......
她再次尖叫着。
并向着下方，离她足有好几十米高距离的奔腾江水，坠落而去......
“对！！！其利断金！！！”
道路中央，一个张开双臂的年轻小伙，近乎咆哮得呼喊出声。
“就让我们一起...”
张开双臂的小伙，亢奋的转过头，就想去看看，与他一同“并肩作战”的“伙伴”。
然后，他就呆住了......
空荡荡的路中央......
除了两侧缩到非机动车道里的那群人之外。
路中除了他，哪还有人？
“...咦？”
年轻小伙，呆呆得凝望着自己正前方，那极速接近的中型巴士。
距离之近。
他甚至都能看见，那中巴的前挡风玻璃上边，无数条逆流而上的水流中，夹杂着的些许猩红......
“你们这帮畜牲！！！”
年轻小伙，眸子欲裂得大吼，同时向着一侧猛得奋力扑去！
终于！
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躲开了疾驰而过的中型巴士。
只可惜，他脚上的那双鞋，被车辆带起的气流给吸走。
被卷进了满是猩红的车轮胎下，不见了踪影......
......
“他奶奶的...真不是东西。”
“是啊！这是谋杀！他们想撞死我们！”
西港桥上，这群试图拦车的人们，有的停下脚步，驻足与他人一同议论，甚至是咒骂。
有的，则见再无拦车可能后，便转过身，继续向上爬坡......
还有一些，一开始便待在西港桥上的边角处，静观其变的人们。
他们此刻，或面露讥笑，又或是低着头，顶着大雨，继续沿道而上......
剩下的，则都是望着桥坡底，那支车队所照耀出的一片光明......
渐行，渐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