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画舫（上）（1/1）

知道他在捉弄自己，少女翻了一个白眼嘲讽道：“你果然是个无所事事的废人，给你追求自己心爱之人的机会都不愿意，还真是胆小如鼠呢！本来双赢的事情，要自己亲手拒绝，你居然还想让我像以前一样叫你......裴疑，你在做梦吧？”

她收起所有的小心思，说着狠绝的话，露出干净纯真的笑容。

“岱渊哥哥”是不会捉弄她，是一定会尽一切努力完成她所有愿望，他早就不是“他”了。

空气凝结如冰，两人一动不动地相互凝视着对方。

“裴某是不是废人，有没有在做梦，似乎和二小姐并没有任何关系吧？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太客气了？平时针对我不说，现在还跟踪我，又自说自话地让我追求浅浅，稍不如你意就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少年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眼中寒意四起，“宋泠乐，我现在就算把你捆了打一顿都没人能多说什么，你要来试一试吗？”

全身竖起的寒毛在告诉她此刻面前的人认真了，再招惹下去可能就太过了，所以她立即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试。”

会揣度气氛和见好就收是她为数不多的两个有点，见她不再纠缠，少年收起冷意背对她伸了一个懒腰：“既然宋二小姐无事了，那就请回吧——你走之前我也偷偷告诉你一件事情，就算我想娶浅浅，都会因为你的存在而打消念头。”

他居然用自己的话来气自己，宋泠乐一口气憋在胸中消散不开，紧抿双唇在怒视他。

裴疑全然无视她，扶起因为她的突然起身碰倒的茶杯，接着猛然往斜后方的拐角处扔去——

从墙角处伸出一只手臂稳稳接住，庆幽眯眼笑着走了出来，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埋怨道：“‘岱渊哥哥’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垚山白瓷，碰坏了可就没了。”

“五殿下你居然偷听！”少女内心深处传来一阵哀嚎，刚才的一席话居然被皇室听见了，该如何是好？！她转头看向裴疑，少年不仅一点都不吃惊，还笑嘻嘻地应声。

“受五殿下一声‘哥哥’，明日我再去找一些其他稀少的瓷器送你可好？”

宋泠乐再也忍不了，为了发气她提脚蹬向桌子，朝裴疑小腿撞了过去。

侍从们好不容易拉开打斗在一起的两人，坐在上位的五皇子像是看了一场精彩戏剧一样意犹未尽，左右瞧了瞧乱七八糟的少年少女说：“其实关于我那太子兄长想娶宋家长女的事，我最近也略有耳闻。”

裴疑正咬着发带打算重新束发，听到后微微一抖。

拨开给自己收拾发髻的银朱，宋泠乐仿佛有人给她撑腰一样，更有底气地讽刺道：“哼，裴疑等到我阿姐入了宫，你就哭一辈子吧！”

“魏国皇室有祖训，任何皇族不得迎娶当朝重臣子女。殿下不可妄言。”少年快速束好黑发，蹙眉提醒道。

“是真的哟。”庆幽笑道，“一心只为皇位的太子兄长怎么会将宋家这块儿肥肉让与他人，自然是收进自己口袋才最为安全，不是吗？”

宋泠乐本来是打算再继续嘲笑的，但是发现气氛好像不太合适，便闭上嘴等银朱为自己收拾，顺便休息喝了口茶。

“太子娶得浅浅不是一件好事。”裴疑表情严肃，连庆幽都说了有此事，那说明是有可信度的。

两人同时看向差不多收拾好，正在品味茶香的少女。

庆幽笑出了声，将白瓷茶杯对着太阳，悠然地说：“要不岱渊哥哥就答应宋二小姐帮她一个忙？”

......

一只蝉通背光洁，紧贴在大榕树的树干上贪食汁液的美味，腹间起伏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鸣叫。它漆黑圆溜的眼珠里倒映着什么在慢慢靠近，当它欲意飞走时，已被人捏在指尖不得动弹。

宋与时小心翼翼地抓住它，坐在父亲的肩头向弟弟和妹妹们展示战利品。

小裴疑满眼崇拜，念叨着“源然哥哥”，伸直双手也想要抓一抓。

作为四个孩子中年纪最大的宋与时，一向谦让。丝毫没有犹豫跳下父亲的肩头，一副大哥模样，教小裴疑如何拿蝉以至于不会让它飞走。

小裴疑欢喜地拿着蝉，险些被它挣扎的模样吓一跳。适应过后，跑向夫人们待着的树荫下，兴奋地给宋清音看，结果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赞扬，反而把她吓哭了。

接着在他神色慌张中，听见自己母亲的一声惊呼，随即感觉手上有些湿热，低头一瞧——那最小的糯米团子张嘴咬住了自己的手，蝉在她嘴里响起阵阵鸣响。

伴随虫声响起的还有她奶声奶气的一句“岱渊哥哥”。

裴疑猛然从床上坐起，头发凌乱，枕头和被子七歪八扭散在周围。呆坐了一会儿，双眸中的惊恐才渐渐褪去，他深吸了一口气，揉脸回神，感叹居然梦到小时候的事。

听到主子起床的声音，阿莫敲门进入，带着侍女为他梳洗更衣。

今日他选了一件银白色窄袖圆领袍，手腕左右各系一只暗红牛皮护腕，腰间黑色蹀躞点缀了些许银饰，一头乌发依然是用那根红色发带高高束起。

“主子真是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啊！”阿莫看他穿戴完毕，躬身赞美道。

裴疑鄙夷地瞟了他一眼，不悦地说：“我是女人吗，还需要你在这里拍马屁？”

阿莫“嘿嘿”傻笑，知道他听见夸奖心情很好，只是嘴硬罢了。拿过侍女递来的腰间佩剑，快步跟在他身后，出门驾马往砚湖去。

几日前在五皇子和稀泥般的参与下，裴疑答应试着去追求宋清音。

虽然过程有点歪，但结果还是宋泠乐的预想，所以她就勉为其难暂时放下对他的憎恶，为了阿姐咬咬牙开始帮助他。

上了画舫，随侍女进入二楼观景厅，门一打开裴疑没有入内而是伫立不动。阿莫探头小心一望，瞧见其中除了宋大小姐和宋二小姐以外，居然还有三皇子、五皇子和桂月公主。

“哟，岱渊来了啊！”五皇子举杯朝他一敬，一脸无耐之中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席间众人均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门口。

宋泠乐把刚入口中的糕点退出放回盘子，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别过沾着糕屑的脸不去看他。

少年抬腿入屋，面无表情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爽朗的笑容，虎牙明晃晃的出现。他越过少女，向众人作揖问好，自然地坐在宋清音的旁边与之交谈起来。

见完礼，打了招呼，大家继续着刚才被打断的事。宋泠乐还在记恨昨日互相扯头发的事，偷偷恨了他一眼，然后找了离他远一些的位置，挨着桂月公主坐下。

“你们又吵架了？”察觉到不对，宋清音小声询问道。

“没有啊，我最近都没见过她。”裴疑对着宋清音歪头的模样像一只撒娇的狼犬，无辜极了。

“喂！”桂月俯身靠近宋泠乐的耳边好奇道，“你今日怎会邀请他来啊，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被糕点噎了一下，宋泠乐大口饮下银珠倒的茶，顺了口气回答道：“是我阿姐要求的，说是好久没聚了。”

“哦，是吗？”桂月看了过去，见他们有说有笑关系很好的样子突然朗声道：“浅浅姐，好久没听你弹琴了，正好今日我三哥也在，你俩来一个琴笛合奏如何？”

宋泠乐有些想摔杯子。

今日桂月不知道哪根筋出了毛病，在自己要带阿姐出门时来拜访，身边还跟着三皇子。听说她们要去砚湖画舫后，又撒娇耍赖跟着一起去，还叫来了正在城西府邸静候消息的五皇子。

明明是准备给裴疑和长姐单独相处的机会，哪成想一下变得这般热闹，也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潋潋倒是觉得不太妥，三殿下贵为皇室怎么可以为臣女奏乐呢？画舫有歌伎舞姬让她们来就好了。”见两人在做准备，她连忙打断道。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五皇子赞扬地看着她，裴疑事不关己一般在品茶，而三皇子和宋清音显得左右为难，桂月双手握拳憋着火气咬牙切齿地看着她。

她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桂月反应那么大。

在气氛要逐渐冷却时，三皇子抿唇一笑，温声道：“二姑娘无需担忧，今日我们作为好友小聚，不在乎那么多身份和规矩。我也好久没吹笛了，大姑娘可愿赐教？”

他的最后一句是对着宋清音说的，她也落落大方地点头称允。既然两位正主都不介意，那她也没有继续阻止的理由了，便乖乖的坐在位置上等待他们的演奏。

琴声悠扬，笛音婉转，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宋泠乐沉浸在美妙乐声之中，回过神来发现裴疑不在座位上。她本是不想去搭理那个会对女子动手的人，但又担心这人偷跑，就偷偷带着银珠出包厢寻找踪迹。

下到画舫一楼，她看到少年坐在木栏杆上，咬着一根野草发呆。

银白绸缎在太阳下闪着耀眼的光，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似乎和记忆里又有了变化，原本瘦瘦小小的身躯，后背何时变得这么宽阔结实？

她的视线被一抹来回起伏的红色吸引，没有经过思考上前一把将其抓住，在他转头回望之际散落于手心。

黑色发丝轻抚过她的手掌，覆盖在清朗俊逸的面庞上。天地间一切声音消失殆尽，只剩下风起云动，和四目相视时倒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