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雨(1/1)
窗外骤雨倾倒而下,瓦片被雨滴击打出破碎的声响,积攒在缝隙间的水顺流而下,连成水帘如瀑布一般。
望着黑沉沉的乌云,宋泠乐觉着世间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粉碎。
自从她几日前擅自掺和太子选妃之事,加之当着宋夫人的面不告离去,被罚思过在闺房禁足一月有余。
这段日子她除了睡觉和看话本什么都没思考,失望和落寞久久不散开,待在房中不见任何人反而让心烦意乱的她有了时间放松。
据银朱说,长辈们知道阿姐与三皇子有过互相爱慕,思虑良久后便商议给阿姐定了亲事,她也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那人好像是外祖父引荐翰林院的一个史馆修撰,叫韩砚初。世代书香,为人博学多识、虚名薄利,性格温和清雅,想来和阿姐应是比较般配的。韩砚初现处于守孝期,再过两年他们便可成婚。
一切回归本原,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她忽而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是,以前觉得比起阿姐,自己更有主见,更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但现实是她们别无一二。换一个位置,她或许会和阿姐做一样的决定。
有什么东西正在在身体中崩塌。
“主子。”银朱轻声呼唤她。
“嗯。”鼻腔里发出慵懒的声音,她无精打采地斜靠在软枕上翻着话本。
“老爷唤您过去一趟。”
翻页的手指顿住,抬眼疑惑道:“我不是在禁足吗,还能自己出去?”
“夫人也在,是茯苓姑姑来传的话。”银朱有些不安,一般夫人和老爷同时都在皆是出了不好的事。
“什么事这么大的雨不顾我的禁足都要叫我过去......”宋泠乐自言自语地说着,起身套了件外衫,随意拿起一根发带将发尾简单束起,和银朱一起出了门。
来到倾竹院的书房,少女站在房门外等待茯苓姑姑禀告,低头瞧着沾湿的衣摆不是很高兴。
门缓缓打开,她抬头第一眼看见的是身姿笔直,背手而立的少年。他身着朱红色圆领常服,发间除了红色发带还有一根细小的辫子。午时已过,在昏暗的光线中他尤为瞩目,和吵闹的雨声一样不容人拒绝。
“潋潋还不进来?”屋内传出低沉慈爱的嗓音,打断宋泠乐的惊诧。
她收回视线,提裙跨过门槛,走到裴疑身边立住,行礼问安。整个过程没有再看他一眼,宛如不觉有人。
“岱渊今日难得来我们府上,你不向他问好吗?”宋夫人不知道他们之前有过来往,依旧想要缓和两人的关系。
少女把头微低,不愿与他视线相对,按照要求向客人微微福身行礼问安,客气得像对待陌生人。
裴疑点头,抱拳作揖回礼,也是恭敬客气的样子。
宋夫人只得无奈摇头,命他们入座。
细察两人之间的相处,宋父笑道:“潋潋居然不好奇,岱渊来做什么?”
“好奇与我无关的事做什么?”少女淡淡回道,低头又看了一眼湿污的裙摆。
“潋潋!”宋夫人怕让裴疑尴尬,便出声提醒她注意说话。
“伯母无事。潋潋还在生我的气罢了,没关系的。”裴疑摸着脖子,不好意思地说道。
宋泠乐倒吸一口气,翻了一个白眼,“阿父阿娘唤潋潋过来究竟是何事?我还在禁足中,实在不适合到处跑。”
宋夫人瞪了她一眼,这臭丫头脾气大得很。
“是这样的。”宋父乐呵呵地笑着,并未把女儿的烦躁放在心上,“我与你祖父商议觉得你也不小了,所以想——”
“我不要和裴疑成亲!”宋泠乐预感不妙,瞬间起身拒绝。
话音落下,房内鸦雀无声。宋夫人以袖遮口,眼中透出错愕;宋父偏过头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裴疑则神情复杂有些尴尬。
环顾面色各异的三人,她手足无措地重新坐下,面颊微微泛红。
宋父清了清嗓子解释:“潋潋,没说你的亲事......等你及笄再谈也来得及。”
少女把头埋的更低,通红的耳尖还是出卖了她。
“那阿父说那些话作甚?!”她抬手用袖子遮住脸,羞恼地说。
“宋伯父是想让我送你去青州。”裴疑调整好表情,淡定地说。
“嗯,对。”宋父满意地点头,调侃道:“谁叫你没听为父把话讲完啊——阿父只是想着送你去你阿兄那里待上一段时间,既能涨涨见识、散散心,还能驱散一下源然的思念之情,可好?”
“为何要他来送我?”宋泠乐感知脸上热度褪去,露出明亮的眼睛看着父亲不悦道。
“岱渊身手不错,又是我们信任的人,当然是让他送你去最为放心。”宋夫人慈爱地看着少年说。
“我才不信他,若让他送我,那我早就死了千百遍。”宋泠乐否认,表情认真严肃。
宋夫人欲开口被宋父拦住,“既然如此,我这里也有几箱物什需要送去青州给源然,你带着不方便,我就拜托岱渊。至于送你过去的护卫就重新选,如何?”
“难道不能不去吗?”她嘟嘴皱眉,心道什么如不如何,还不是一样。
因为刚才太在意裴疑要和自己一起去,导致没来得及反抗父母的这个决定,现在拒绝感觉很像在赌气。
“不能。你阿姐那日说的话不无道理,我们确实太过溺爱你了,最近胡所非为得过分。这次去到青州,我也会让你阿兄不要太惯着你,等你性子什么时候磨好什么时候才回都。”宋夫人果断拒绝,表明态度。
所以就是另一种变相处罚,自己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干嘛要把她当做罪人一样驱赶走呢?
宋泠乐忍住火气,起身回答:“那便听父亲母亲所言,一切由你们做主,潋潋回屋继续反思了。”
“宋泠乐!”
后传来母亲震怒地声音,这么久以来压在心中的委屈忽然爆发。视线模糊,她不顾一切地往前走,企图甩开一切。
滂沱的雨声加重内心的哀伤,果然他会影响自己的幸福。自从再次与他接触,便诸事不顺,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做什么都变成是她性子有问题。
要让她走,那就走吧,只是为何——
突然脚下一空,她没有支撑地向前倒去......
噼里啪啦的声响在耳边放大,雨水落在身上,大颗大颗地鞭笞皮肤,在炎热的夏季却让她冷得发起抖来。
唯一的灼热居然是环在脖颈下的手臂,红色被淋湿后显得更加深沉。
“那么在乎衣服的干净与否,就不要让自己摔进泥坑里。”裴疑一边说,一边把她拉到屋檐下避雨。
就淋了一会儿,两人大半身子已湿透。他用眼色示意跟上来的银朱去拿干棉巾和衣物,然后来回甩了甩头。
裴疑的水珠溅了宋泠乐一脸,她闭眼向后缩了一下,哽咽地骂道:“你有病吗!”
“宋泠乐,伯父伯母没有说错,你是该去磨磨性子了!”少年歪头斜视她,毫不客气地怼道。
“你这次又有什么目的?”少女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咬牙切齿地问。
“打算谋个差事儿,既然我们是‘陌路’具体是什么就不告诉你了。”裴疑叉腰俯身与她对视。
宋泠乐脸色霎时一阵红一阵白,气得朝少年狠狠踢了一脚。
要让她走,那就走吧,只是为何要和他一起!
宋氏夫妇过于担心也追了出来,他们站在远处眺望亭廊中的少年少女,心中感慨不已。
“我对潋潋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太过分了?”宋夫人哀伤地问着丈夫。
宋已渝揽过她的肩膀安慰道:“潋潋没有那么脆弱,只是最近太多事情乱了思绪,你不要想太多,女儿们比我们想象更加坚强。你没有错,嫂子走了这么多年,岱渊在魏都也只有我们可以依靠,你对他的怜惜,潋潋会有一天能够明白的。”
他没有告诉夫人裴疑单独找过自己。
那一天少年在东御门大街先拦下正要回家的宋父,先是解释了潋潋是因为他的话才去找的三皇子,同时表达不久后会离开魏都想要磨练一下。
留在魏都裴疑只会越来越纨绔,外出磨砺确实不错,恰好近期青州雨季正是需要人手,源然那边定会重用他。又担心潋潋参与那件事之后被人查出,宋已渝便决定让裴疑带着潋潋去青州,既是对裴疑的支持,也是为了保护女儿。
“回去吧,让他们多说会儿话,交谈才能解开误会。你我去看看浅浅,听说她最近心情也不大好。”宋父牵起夫人的手带她往扶玉阁走去。
“因为三皇子吧......唉,这孩子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有时候比潋潋还让人头疼。”宋夫人回握夫君的手,叹息道。
“我也没想到她会私下和三皇子约定终身,之前还以为只是和桂月公主关系好,没想到啊......幸亏没有出什么事。”宋父点头同意。
“韩家的亲事虽然她答应了,但我还是怕出问题。”宋夫人注视着天边的乌云,总觉心神不安。
“嫂子的身子就是忧愁过度才生病的,你若天天这般怕那般担心,才会问题!”宋父假装动怒吓唬她,“除了潋潋,浅浅什么时候让人担心过?她也不小了,分得清孰重孰轻,你且安心享福便好。”
宋夫人深思确实如夫君所言,点头表示希望如此。
她的愿望不多,只要家人安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