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医女（1/1）

听完小女孩欢喜的通告，宋泠乐揉着自己的肩膀，蹙眉转头望向村长院子门口，恰好看见一个坐在毛驴上的白衣女子出现。

她身形纤细，雪衣墨发，背脊挺直侧坐于驴背上，看起来存于世俗又不似世俗之人，清新淡雅犹如一尊温润玉观音。与阿姐一样给人一种安静典雅的感觉，但比起阿姐的温和，她的气质更显冷淡。

经过马村长热情且简单的介绍，宋泠乐知道了这个女子叫任华缈，是原本村子上一位德高望重的村医孙女，自从村医去世后她自愿去县上的医馆学习医术。马村的村民受过村医很多照顾，所以村医走后大家都很照顾她。每一期课程结束后她也会回村看望大家，并且给村里的人看看病，住上几日再回县上继续学习。

“阿缈这次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往年你不是要等到立秋左右才会回来吗？”村长夫人等村长介绍完，接话道，顺便给任华缈端来一碗刚煮好的面条。

女子浅浅一笑接过碗，道了声谢，“我考上了青州府的医女资格，立秋前要去府衙报到，所以想提前回来给夫人和大伙儿说一声，道个别。”

村长夫人和先前来通知的小女孩不禁惊叹，像是考上府衙医女这样的事情他们村从来没有过，对女子来说这就像是中了秀才一般，对她佩服不已。

“哇，任姑娘真厉害！”宋泠乐也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毕竟女子在魏国能考上州府的医女，之后也会有机会去到宫中做个女官什么的。

“多谢柳姑娘夸奖。”任华缈点头谦虚地表示感谢，不骄不傲平淡如水。

裴疑与赫连岂此时已经吃完了饭，因为宋泠乐的好奇不得不一直坐在这里陪她听别人说家长里短。

“对了，我记得每年八月末皇后会派人到州府选择医女入宫任女官，任姑娘可有这个打算？”宋泠乐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外人的身份，自然而然的加入了村长夫人和任华缈的对话，插嘴道。

少年微微皱眉，咳了两下，试图提醒她离开，不要打扰别人叙旧。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作用，少女不知是没懂还是没听到，还在和人说着话。

“......我不太想入宫。比起成为宫中的一只莺雀，我更想在乡间给平民百姓看病治疗。”任华缈若有所思地回答。

原来和自己一样，也是个不想被宫廷、规矩束缚的人啊！宋泠乐笑嘻嘻地看着她想，顿时对她产生一种莫名的好感。

“如果是想给平民百姓看病，那为何要去考州府的医女？入了州府就算入了衙门，你行医之事就需要根据衙门的安排，多数时候衙门都会先侍奉高官贵族，不就和姑娘你的想法相行甚远了吗？”听出了一些矛盾的地方，裴疑疑惑道。

看到任华缈愣住，宋泠乐悄悄在桌子下面掐了一下裴疑的大腿，小声嘀咕：“不是不让我插话吗，你多什么嘴！”

裴疑倒吸一口冷气捂住被掐痛的地方，扭头瞪着少女，轻声说：“管什么闲事儿，走了！”

“裴公子说的是......”就在两人互相瞪着对方时，任华缈叹气道，“若我的阿公还在，那我就不需要到处求学了，也就不需要去到州府了。”

“对啊对啊，像我们这样的贫穷百姓，既没有学习的资格，也没有能教我们的先生，你以为华渺姐姐想去州府吗，还不是因为——”小女孩愤愤不平地说着，话音未完就被站在一边的村长夫人捂了嘴，村长也抱歉地笑了笑，让他们不要在意小孩子的胡说八道。

宋泠乐有些惊讶，因为在魏都平常百姓是可以进学堂的，这也是陛下颁发适用于整个魏国的旨意，为何她们会有这种说法？

“是裴某莽撞了。”裴疑起身作揖道歉，“时候不早，多谢村长和夫人的款待，就不打扰几位叙旧我们先回去了。”

他一把拉起还想问什么问题的少女，半推半拖带着她离开。赫连岂和两位侍女朝村长他们行了礼后也跟了出去。

白衣女子的点头不言语，福身作揖恭送他们离开，余光默默地瞄了一眼飘扬在乌发间的红色发带。

“裴疑你最近怎么回事，一会听话一会又要和我对着干？”走了一小截路，宋泠乐终于问出这几天的困惑。

少年白了她一眼，说：“你在做什么梦？谁听话了。”

少女脚步比较慢，就两句话的功夫便落于少年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她提裙跟着他侧面小跑着探头说：“你听话呀。这段时间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吗，还由我来决定怎么走，难道不是你因为愧疚所以打算什么都听我的吗？”

少年脚步停住，闭眼深吸一口气，她说的虽然没错，但自己怎么可能承认？于是辩解道：“你是被吓傻了还是没睡醒？让你做决定怎么走，难道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吗？在到铜、铜台之前，纠结这件事的人不是你自己吗？”

“嘁，狡辩。”少女回了他一个白眼，“听听你自己说的话更是矛盾，还挑别人的刺，好意思吗？”

矛盾？少年迷惑地回想刚才说的话......好像是有点，矛盾——她要求自己便按她的要求来，不就是在听她的话吗？

“啧！”少年不耐烦地咋舌，虎牙咬住下唇别过头一副懊恼的模样。

瞧着他一副臭脸，宋泠乐别提多高兴了，这局是她胜了！

“哎呀，干嘛一脸被人占了便宜的模样，既然你让我做主，那我便大人有大量原谅你在铜台把我牵扯进去，可好？”宋泠乐学着某个纨绔子弟的模样拍了拍裴疑的后背劝解道。

裴疑瞳孔扩大，一个激灵望向后面的赫连岂。被他一瞪，赫连岂连忙摊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视线回到宋泠乐身上，他试探地问：“你一点也不生气？”

“开始你说要让银珠去的时候很生气，后来我又对柳湘的事感兴趣，也算自愿，所以就没有生气一说——怎么你还真的担心我生气啊？”宋泠乐捏住自己的下巴回忆着，又很稀奇他的提问。

“你若出了什么事，你大哥他们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吧。”裴疑撇嘴道。

“哼，那倒也是。”宋泠乐得意地说，“所以你最好乖一些听我话，不然小心我告状！”

威胁完比，她便背着手趾高气昂地向前走去，内心很满足裴疑的回答，想着怎么利用现在的情况好好整蛊一下他，以还击一路上受的气。

“裴公子您和二小姐的事，在下不会多嘴您放心。只要您不再有危害到她的事情和言语，我会保持沉默，在背后告状什么的不是在下的风格。”赫连岂等三位女子走远后，与裴疑并肩而行。

“多谢。”他紧盯着不远处的少女说道。

“客气了——您有没有觉得二小姐对那个任姑娘很有兴趣？”赫连岂转移话题问道。

“呵，宋泠乐的好奇就像是诅咒一样，一旦产生就不要想轻易消下去......”裴疑一说起这件事就头疼。

“需要我去查一下她吗？”

“麻烦你了赫连大哥。”

他也看出宋泠乐对任华缈很在意，那不合时宜的插话与探究就是证明。他猜想少女对那个女子说不愿意在宫中待着产生共鸣，又从她的身上感受到宋清音的一些气质，有了些许好感。

只是出门在外轻易对不认识的人产生兴趣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譬如在铜台的时候。不过好的是，她在好奇的同时保持了防备，没有一听到女子要和他们去同一个地方就邀请同行。

他们一路隐藏宋泠乐的身份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首辅的孙女，以免引来宋家的仇家或心怀不轨之人。这个任姓女子说的话很矛盾，即使看起来平常无奇也不能掉以轻心。

“主子，您看我说的对吧？裴少爷就是对您很愧疚才会谦让您的！”银朱有些小小的激动，她预感这两人就快要和好了，若是这样她可能做梦也要笑醒。

“他只是这段时间让着我罢了，还不是怕我告诉阿兄。他那点儿小心思还想瞒过我，做梦吧！”宋泠乐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尽在掌握中的样子，看得空青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倒是觉得那个姓任的医女有什么事在瞒着。”她止住笑说道。

宋泠乐惊讶地看向她，问道：“为什么啊？我觉得她说的很好啊。”

空青整理着少女因为微风吹乱的额发，认真地说：“第一个原因如裴少爷所说，她的话语有矛盾；第二个便是她的眼神。您没发现，在您和她所有对话的时候，她都会先看一眼裴少爷吗？”

“诶？”宋泠乐更加惊讶，“你是说她看上裴疑了？”

“嗯......是不是看上了，奴婢不知道，反正与大婶们热切的眼神和少女含羞的眼神不太一样。”

宋泠乐紧抿嘴唇思考着她的话，幽幽回头望向走在她们后面不远处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