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士为知己者死(1/1)
沈南潇很快离开了。
云澈袍袖一挥,外面门板轻轻拍合,烛火也熄灭。
他点起内室书案上的一盏灯,语气温和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屏风阴暗处,有个人影缓缓走出来。
烛火跳跃,少女红裙之上金线绣出的玉簪花随着裙摆摇曳,“有一会儿了。”
“偷听别人说话可是件没有礼貌的事情。”
云澈转过身来,容颜俊美,长眉疏朗。
宽松的天青色大袖长袍穿在他的身上,没有半点纹绣,通身上下不带任何装饰,墨发半束,只随意地用只木簪子固定,却更显得气度出尘,随性潇洒。
若非知晓他的身份,沈星若绝对联想不到,这样的人是富贵王孙。
或者说,是富贵王孙这个身份红尘气息太重,倒不是很配他的气度。
沈星若低垂了眼眸,“我……本该道歉,说我不是故意的,可是这其实是假话。”
云澈问:“那你想说真话吗?”
沈星若抿唇良久才说:“我若不说,你会怎么样?”
“都这个时辰了,我自然是要休息了。”
“那我呢?我私自进到你房间,做了偷听你和我哥哥说话这么不礼貌的事情,你难道不问罪吗?”
云澈摇头:“只是小事。”
“怎么是小事,你们在说朝堂的事情……若是被旁人听到恐怕会出乱子的。”
“可你不是旁人。”云澈温声说:“你是自己人,值得信任的,被你听到了也没什么。”
“你不会告诉别人,并且不会贸然行动坏我们计划,如果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更会全力以赴。”
沈星若忽觉心头被什么一撞,心湖之中荡起一层一层的涟漪,并久久不散。
哥哥不会把要紧事情告诉她,因为觉得兹事体大,觉得她冒失,知道了可能冲动行事,于是直接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哥哥若知道她偷听,恐怕也会大发雷霆,说她不该,不对,需要好好反省。
并且要求她之后不得再犯,还不能过问他们在做的事情,要她安分守己。
她知道哥哥在为自己好,纵然心里有些不乐意,也会很快抹掉那些不乐意,乖乖巧巧地听哥哥说,答应他叮嘱的一切。
可这个人却说自己值得信任。
他说偷听是件不礼貌的事情,但并不打算追究。
说她不会告诉旁人,不会贸然行动,如果需要帮忙她更会全力以赴。
沈星若的确就是这样想,也一直尽力这样做,只是哥哥小心过度,总是不信,总是喜欢把她挡在身后。
她又想起云澈方才和哥哥说的那些话。
他说她很好,很有能力,很聪明。
他说她是她自己,是个独立的姑娘……
原本她听到他和沈南潇谈论自己,心底便生出几许被冒犯的抵触,毕竟云澈这个人对她而言还很陌生。
可是那些许的抵触还没有升腾发酵起来,沈星若便因为他后面说的那些话,心中产生了一种复杂难言的浓烈激动。
那是一种被人读懂的激动。
这份激动瞬间冲散了先前那些微抵触,让她的心跳也有些失速。
沈星若清潭一般的眸子盯住云澈,“其实我是觉得有点蹊跷,所以跟过来瞧瞧的……我是指你这别院和我的郡主府那道墙,有点蹊跷。”
“如果是两个府邸,那应该是两道围墙,中间有窄巷才是,可我们两个宅邸只有一道墙,这道墙两边的花草植物都差不多。”
云澈眸光微动,抿唇不语。
沈星若看在眼中,深吸了口气:“我明白了,我住的那个郡主府,原就是你的宅子吧?”
“哥哥隔三差五教我一些道理,还有教我官场之上如何做个懂事的人,怕也是找你询问的。”
“怪不得呢……春城那三年,哥哥每次看完远方友人的信,都要叫我过去说教一番。”
云澈讪讪。
毕竟沈南潇说的有些事情,其实涉及到了沈星若的私隐,他虽然是好心帮朋友提点一二,但如今被当事人戳破,这就有点尴尬。
而且“每次看完信,都要说教一番”这话,倒是显得云澈遥控沈南潇说教她。
总之听起来并不是很好听就是了。
云澈轻咳了一声,“抱歉。”
顿了顿他又补充:“我并不是故意窥探你私隐,更没有说教的意思……”
“你这抱歉是真话吗?”
“当然。”云澈郑重道:“我以后不与南潇兄聊你的事情。”
沈星若直勾勾地看他半晌,忽而唇角微勾笑了起来:“你很有风度,也很有礼貌,而且很敏锐很厉害,怪道我哥哥总说你无所不能,无所不会。”
“还有,我偷听是我不对,该我道歉——”
“至于你说私隐以及说教,也并不是你的错,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什么,相反的你在帮哥哥的忙,帮他教我成长,我不是黑白不分胡乱发作的人。”
云澈笑着点头,“我知道。”
他态度温和,风度极好,又是少有的能懂她心思且释放了善意的人,沈星若便想和他说点什么。
只是唇瓣蠕动片刻,终究又因为相互之间还有点陌生,不知该说什么。
云澈始终安静等待,没有催促,没有不耐,更没有下逐客令。
沈星若看到外面天色黑沉,心知自己此时也不该在此久留。
她沉吟片刻,说道:“宅子……我现在需要这个宅子,可能要住一段时间才行。”
“我若说抵算银钱给你,我想你大致也不缺钱,况且这个宅子地段位置,价值也不是银子能衡量的,且当我欠你一份人情,他日你若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可找我。”
“好。”云澈爽快地应了。
沈星若又补充道:“士为知己者死,你有任何差遣我都绝无二话。”
云澈微怔,他绝对相信沈星若现在的真诚。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人对他释放过这样的真诚,只是这个小丫头的真诚,比那些人更纯粹也更炙热。
而他其实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值得这样的真诚。
云澈不知为何有些心酸,“怎么随便就许这么重的诺?”
“我并不是随便许诺的人,只与你一个人许过这样的承诺。”
话音刚落,沈星若反应过来,这话有点不太合适。
她连忙补充解释:“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朋友之义。”
“我明白。”云澈微笑着说:“肝胆相照的那种朋友义气,很高兴交到你这个朋友。”
沈星若稍稍松了口气,本来还想问他喜欢吃什么,又觉得不太妥当,便朝他笑了一下,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