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年纪（1/1）

我来的不巧，事情已经处理完了。那个道袍男很快站起来，步伐轻快的往外走，看样子是没受什么伤。

他低着头走出大堂，刚抬起头来就看到了我，脸上露出个惊奇的表情，似乎对我非常有兴趣，接着大步走过来。

正面看他果然是一身道士打扮，长的挺斯文的，就是黑灰糊了一脸。

他走过来朝我伸出手：“你好你好，鄙人姓张，名千军万马，职业是道士！”

我完全没料到他的行为模式，下意识伸手出去握了两下，跟着他自我介绍：“你好，我姓吴，名邪。职业是，呃……”我犹豫了会儿，最终说，“学生。”

“吴邪。”张起灵的声音传来，“速去领罚。”

我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后半句是对张千军万马说的——这名字起的真特么有内涵。

张千军万马对我笑了笑，下一阵风似的跑走了，我摇了摇头，暗道又是一个怪人。

“吴邪。”张起灵唤回我的注意力，“找我什么事？”

我绕着他走了两圈，凑近他的脸蛋，又抬起他的手臂，这家伙倒乖巧的很，任由我动作，最后我只在他的手臂上找出一块擦伤，已经不流血了。

内心其实还算满意，但我故意指着那块擦伤，说：“这什么？”

张起灵默默的把袖子放下来，对我说：“没事，很快会好。”

我不听他的，拽着他进屋上药。

我不知道他以前受过多少伤，又有多严重，所以才对这种小伤视若无睹，甚至不打算上药，反正在我这里，只要是伤，都一视同仁。

张起灵从头到尾都非常听话，让干嘛干嘛，其实这家伙很少表现出强硬和具有攻击性的一面，对我的时候，大多数时候他都表现的非常顺从——但正如我前面所说，只要别扯到盗墓之类的事。

大部分时候他就像雪山之巅的一块岩石，被雪掩埋着，沉默着，看着山下的红尘万千，从不试图融入，你骂他，踹他，在他面前哭天喊地，他都不会给你任何反应——毕竟他只是一块冰冷的石头。

当然，这只是他身上的特质之一，并且也不能说完全不好。

跟那些天生咄咄逼人，无时不刻展露着自己攻击性的人而言，张起灵简直称得上温顺可人，他不会故意去伤害别人或让别人感到压力，如果你不介意他是块冰冷的石头，你大可以在他身上带花圈撒花瓣——这只是个比喻，最好还是别这么做。

张起灵若是走在人群中，总有一种不夺目的张扬感。不夺目是因为他隐藏起了自己所有的特质和攻击性，不愿意去伤害身边任何一名无辜者。而张扬则是因为，你一旦将目光投到他的身上，就会明白这个人有多么特别，他身上那种特殊的气质，与世隔绝的孤寂感，足以让你对他印象深刻。

他只是走在那里，自成一个世界，却又与这个世界形成一种奇妙的平衡。

我漫无边际的想了很多，一边想一边给他上药，最后把他的袖子放下，张起灵坐在那里仰头看着我，目光专注，里面映出了我的身影，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拍拍他柔软的头发，说好了。

“吴邪。”张起灵打断了我慈父般的笑容。

“我的年纪，将近你的10倍。”他说，眼里露出些许笑意。

我如遭雷击，备受惊吓。张起灵他说什么？多少岁？一百七十多岁？

一百七十多岁？

我刚刚在拍一个长我一百五十多岁的老爷爷的头？这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事？这是什么丧心病狂的年纪？你特么是外星人吧？地球人怎么可能活到一百七？

尽管我对张家人的长寿早已有所猜测，但真实的数字说出口，还是不免让我震碎三观，对他有了更加明确的认知。

手在颤抖，嘴唇也在颤抖，我颤抖着问张起灵，情不自禁用了敬称，“您在跟我开玩笑吗？哈哈……”

张起灵认真的摇头，“张家人的时间有一套自己的计算方式，一百七十岁对我而言，正值盛年，在某一个时间点到来后，张家人才会突然开始衰老。”

这也太他妈逆天了。我的三观受到强烈冲击，忍不住问他，“那你还有多少寿命？”

张起灵突然沉默了一阵，然后答：“正常情况下还有100多年。”

“那到底是100多少年？”我追问。

“150年。”他说

轮到我沉默了，以张起灵的性子，他说有150年，那就是至少150年，活个300多岁不成问题，可我只是个普通人，甚至不能陪他走完他余下的生命，总有一天我会白发苍苍，比他先离开这个世界。

我突然感到很悲伤，那悲伤是如此沉重而真切，仿佛已提前经历了一回事的，我为我不能一直陪着他，感到愧疚，愤怒，无奈和痛苦，但痛苦却不是对于我，而是对于张起灵。

在他漫长的生命中，竟没有人能陪他走到最后吗？所认识的人，一个个离去，300多年的岁月，他又要如何熬过去？对于他而言，生命到底还剩什么，只有责任的束缚了吗？

我从未如此想活的更久一点。但不一会儿我又醒悟，其实我活着又怎么样呢？对于张起灵来说，到目前为止，我只是一个认识了个把月的人，最多算个朋友吧，对他也算不上什么。

——可是，可是他对我那么好，他亲自照顾我，包容我的脾气，关心我的安危。

——不，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我的祖先吧，看在他的面子上。一边看着我这张脸，一边惦念故人。

该死！吴邪，你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跟个怀春的少女似的？

我越想越低落，一方面因为张起灵，一方面又因为我这种心态。按理来说，人家对我这么好，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应该要知恩图报才对，可是我一想到他对我好，是因为我那个祖先，我心里又非常别扭，很不高兴。这种心态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