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起始(1/1)
旭阳,微风,草香。
这是怀曦睁眼前的感受,等睁了眼,看到的却是一张侧脸,那人闭着眼,一只手却握着她的手腕,力道不大,但是挣不开。
过了许久,那人醒了,睁开眼和坐起身几乎是同时,下一瞬看到怀曦,紧绷的身子才放松,握着的手,也松开。
那一瞬,怀曦觉得有点不适应。
“这是哪?”那人问。
“赵家村。”怀曦回,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不是我们在的那个,这是那鳞片主人的残存记忆。”
那人点点头,问:“打碎出去?”
怀曦犹豫了一会开口说:“我想先看看。”
“好。”那人答,果断,没犹豫。
残存的记忆总是没头没尾的,开始的地方就是赵家村,不知主人从何而来,又是何人。
黑暗里怀曦感受到的旭阳,微风,草香,也是鳞片主人的记忆。
她到赵家村时,穿着最普通的素衣,腰上挂着药囊,背着药篓。
进了村子,村户见她也是满面笑意,不时就有村户,悄悄往她药篓里放东西,有水果,有鸡蛋,也有蔬菜。
她知道,却也装作不知,回了家中还装作一副惊喜的样子,打了井水,洗净沾着泥土的药材,晾晒,炮制。
看起来一派和煦。
夜里,趁着村户都睡了,她会带上一把锄头,来到赵家村另一头的溪边,顺着溪水而上。
在半山腰一处溪水旁,溪水的附近,有许多枝叶细长,带着紫斑的草叶。
她把那些草叶,一株一株挖出,妥善的装好,又把地面恢复原状。
看到这里,怀曦眉头紧皱,她想不明白,
“怎么?有什么问题?”身旁那人问。
怀曦遥遥点了下那草,开口:“那是薰华草,凡人误食,轻则神志不清,重则癫狂。”
那人说:“你的意思是,赵家村是因为这种草,疯的。”
“是,也不是,缘由肯定是薰华草,但这和我听说的不一样。”
怀曦两人的话才说了一半,鳞片主人已经带着那些薰华草,回了家中。又趁着夜色全部焚烧干净,就连灰烬都妥帖的处理。
记忆就这么重复了许久,直到——
这一天,她还未起,就有村户前来敲门,说是村中有人突发疯病,求她去看。鳞片主人也没推辞,跟着就去了。
仔细地检查一番之后,又同村户交代了些注意之事,便回家备药。
挑拣了一些处理好的药材,仔细熬煮了一个时辰,端着汤药进了屋舍,她白净的指尖挑破了手臂,挤了几滴血进汤药。
看到这一幕,怀曦略微思索了一下,虽然心里有几个推测,但没有根据,便也没说出口,依旧静静看着。
鳞片主人带着汤药出了门,一路步子轻快,却没撒出一滴。她把那碗汤药,喂那发了疯病的村户喝下,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
过了几日,又有人来寻,依旧是发了疯病。而鳞片主人,依旧每晚去处理那些薰华草。
如此反复了几次,那些发了疯病的村户,她掺了自己血的,没几日就好了。没掺的,日日汤药下肚,症状轻的都有所好转,症状重的,日日汤药下肚也是那样。
怀曦这才有所答案,鳞片主人救人,是分情况的。她掺了血的,是毒早已世代入了骨血,成了病的。
汤药其实就是薰华草的解药,只是毒有深有浅。浅的,几副汤药下肚,自然好转。深的,即便毒解了,也早已神智受损,看起来就如同无效。
这一日却有些不一样,她回自己住处煎药时,一个青年一直跟着她,没有露脸,却看到了她往药里放血。
第二日那青年又来,依旧躲着。
又过了几日,村户中发病的越来越多,鳞片主人身形也逐渐削瘦,面色苍白,前些日子她一日也就挤那么一两滴血,可这几日几乎每日都是一小碗。
一个女子,哪有那么多血可用。
她同村长说明,山里采的药不够了,她得进城采买,又叮嘱了村长几句,称明日一早离开。
当夜,她没有上山,却被村户闯入了屋中,熟睡中被捆得结结实实。
村长一声令下,她被囚在了屋内,每日那个青年都会来取一碗她得血。
被囚第一日,她同那青年说:你放我走,我不出三日便回来。
第二日,她说:我腹中有子,不是我不愿救你们,只是我要保护孩子。我一人救不了你们,此去就是寻人来帮你们的。
那青年犹豫了,她显了一半原型又说:我族人快到郦水了,若是我再不走,可能就遇不上他们了,那就无人可以救你们了。
那青年没取血离开了。
随后,她听到了院中传来不小的动静。
第三日,村长带着那青年把她囚到了井底洞穴。
粗壮的锁链带着尖刺穿透了她的肩膀,锁链上贴满了镇妖符,她被迫现了原形。
状如鲤鱼,鱼身鸟翼,苍纹而白首,常行西海游于东海,是为——文鳐。
鱼腹微鼓,铁钩穿过两翼,她拼命的挣扎,鳞片碎了一地,却怎么也挣不开。
当晚,她被整整剜去了一半血肉。
整个赵家村,一百二十余户,就是六百余人。
待她清醒之时,已不知过去了几日,只觉得身体空荡荡的,无知无觉。
那个青年就站在一旁。
青年身后,是十多个壮年村户,他们手里都拿着刀,她躺在地上,没动,那双眼睛里空茫一片,不带一点情绪。
待她被剜尽最后一块血肉,赵家村夜空里,一声啼鸣响彻,带着无尽怨气。
记忆停止。
那声啼鸣似还回荡在耳边,怀曦红了眼,泪在眼眶里转,却没流下。
怀曦听见那人说:“常行西海,游于东海,以夜飞,其音如鸾鸡......”许久的停顿之后,“见则天下大穰。”
怀曦闭着眼,侧过了脸,一滴泪滚落,被一只冰凉的手擦去。
她知道,他没说出口的那句话是什么——
其味酸甘,食之已狂。
黑暗里,怀曦咬着唇,没出声,紧握着拳头,残破的鳞片刺破了掌心,有微热的液体,顺着低落,砸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啪嗒声。
啪嗒声在洞穴里回荡。
分不清是泪还是血。
怀曦站起身,想走,却不知该往哪走,是该回那九重天上,当自己从未来过。还是——
该离开洞穴,依着诏令行事。可所谓妖患早二十五年前就死了。
这疯病,怀曦治不了,也救不了。除非还能有一个文鳐鱼,愿意救他们。替赵家村的人,先解了毒,再以血肉治疯。
身体就那么僵在原地。
一双冰冷的手把她拉进了冰冷的胸膛,额头抵着,紧握的手也被一点点温柔的撬开。
没有说话,只是由她抵着他的胸膛,握着她的手,静静的站着。
又过了许久,低低的啜泣声响起,他温柔的拍着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