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相看(1/1)
周围的风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止,卢蓉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可眼前的人却依旧平静的站在原地,光从他的耳侧笼罩,在他的肩头拉开了一条光线,一半置身阴暗,一半陷于光明。
不知道过去多久,谢凌风缓缓松开了手。
卢蓉立刻后退了半步。
他的视线仍落在她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深渊,却又平静的像林中深潭。唯独站在他面前的卢蓉,在这一丝平静中,感觉出他不容置喙的强势。
卢蓉听到他说:“除了谢府,你无处可去。”
她惊惧地手不自觉颤抖了一下,发簪上的流苏因此晃动。
有那么一刹那,让她觉得他的这句话仿佛不是对娇蓉蓉所说,而是对着另一个人,一个住在娇蓉蓉身体深处的自己。
是错觉吗?
谢凌风应该是对着娇蓉蓉说的吧?毕竟以娇蓉蓉的身世,也确实只有留在谢家,才能博得日后的顺遂……
在她暗暗心惊时,眼前的人已侧身拉开了门:“好生休息吧。”
随后他拉开了门,跨出了屋子。
外面空空荡荡,仿佛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那一丁点清香也转瞬即逝。
卢蓉低头看到自己的双手,早已都是冷汗。
她在原地顿了会儿,半晌才走到八仙桌边,有些脱力坐下,盯着书桌那头的笔墨纸砚,久久出神。
果然,她还是不喜欢与谢凌风独处,那种畏惧和惊慌,一时间已经很难从骨子里去除。
不知道过去多久,桃琴和秋月才端着晚膳来,端着两个盘子,冲卢蓉说道:“今日也不知怎了,厨房那小厮竟忘了姑娘的膳食,我和秋月盯了他好久,才重新做了端来。”
“姑娘你快起来吃吧,别待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她们两人喊了半天,也不见卢蓉有半点反应。
桃琴大大咧咧,自然没有放在心上,可秋月心思缜密,察觉出卢蓉神情有些不对。
她正要上前来,想好好问一问,却见卢蓉抬起头来,她看了她们两人一眼,轻摇头:“无事。”
桃琴后知后觉察觉出她情绪并不高涨,小心翼翼开口:“姑娘是不是累了?用些膳,早些休息吧。”
卢蓉沉默不语地坐着,不知不觉中又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手指下意识轻轻抚摸那支掉落的簪子。
秋月上前来,先是观察了一会儿她的神情,随后将晚膳一一摆放在桌上,按照她的喜好,是简单的一荤三素和一汤。
卢蓉的视线在菜上停留了许久,并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
一旁的桃琴不免担心起来,以为卢蓉在凝香居住得不高兴,还在安慰劝着:“姑娘先吃些吧,这破地方实在冷清,晚些我去找琴姨娘求些红缎子,回头再布置一下。”
她絮絮叨叨许久,窗外的风仿佛也在这一刻再次动了起来,轻轻吹入屋中,抚平了卢蓉的发,让她的心慢慢定下来……是啊,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又有什么好担心畏惧,就当她现在是个活死鬼,她偏要闯出个自己想要的人生来。
卢蓉不再纠结,深吸一口气,随后握起筷子,用起了晚膳。
桃琴舒了一口气,又高高兴兴地给她倒了一杯茶。
只有一旁的秋月心中不知在想什么,视线一直落在卢蓉身上,似乎在思量什么。
……
今晚过去,一切相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卢蓉就又去了琴姨娘院子,说是道谢她送来的婆子和物件,还带了一些自己做的糕点,想要当做一点小小心意。
才到琴姨娘院外,卢蓉就听到里面传来笑声,不禁停下脚步,她疑惑问:“谁在院里?”
院里的丫鬟先是恭顺地向她行了个礼,接着才回答:“是三房赵姨娘,她院里的春雯姑娘年岁到了,想要为她相看合适的人家,赵姨娘正与我家姨娘商量呢。”
卢蓉愣了下。
三房赵姨娘,是三房老太爷谢如晦第二个儿子屋里收的通房,六年前抬为了姨娘,生有一个女儿,名为谢春雯。
卢蓉前辈子极少与三房打交道,也只在过年时草草见过一面,那时谢春雯还很小,没想到如今居然也要议亲了?
卢蓉心思打了个转,随后从容入了屋里。
一入屋里,还没瞧见琴姨娘,就先瞧见屋里坐着比较靠近门口的一个姑娘。
这姑娘模样很年轻,圆圆的脸,杏仁眼,穿着一身淡绿色衣裙,腰间和袖口点缀一些雪白小珍珠,头戴蝴蝶银簪,偶尔抬头笑着时,还有一抹孩童般的天真。
另一边坐在琴姨娘身边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身上穿着青蓝衣裳,头上佩戴着金簪,说话手舞足蹈的,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手腕一个白色玉镯随着她说话不断晃动着,这位应该就是赵姨娘。
几人正说着话,桌上还摆了不少画卷,画卷都是年轻男子的画像,偶尔拿着相看人的画像问谢春雯。
谢春雯过于羞涩,只羞涩低着头,说不出什么话来。
“姑母。”见她们好一会儿都还没发现她进来了,卢蓉便行了礼上前,“赵姨娘,春雯妹妹。”
赵姨娘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打量,她早就听说了琴姨娘带进府里的这个姑娘被公爷看中,即将收房。这是第一次见,却十分惊艳,这娇蓉蓉确实如传闻中的那般精致、明艳,也算得上是惊为天人。
赵姨娘脸上立刻带起笑来:“这便是娇姑娘吧,长得这般标志,难怪被公爷看中。”
琴姨娘看见卢蓉进来,也忙招呼,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蓉儿来了,过来坐。”
卢蓉来到她们身旁,将她带来的点心给琴姨娘:“姑母在看什么?”
琴姨娘手里拿着一块糕点,打趣地瞅了谢春雯一眼,嘴角带着一丝笑:“正在看这些年轻的小公子,瞧瞧哪个俊俏些,好配得上她。”
谢春雯的脸顿时就红了。
赵姨娘捂嘴咯咯直笑,罢了又摆摆手:“俊俏可不管用,家世也得好,人也要心善,有文采才更好,可不能光看长相呢。”
谢春雯头更低了,面颊绯红得快要如同红墨水一般滴下来。
琴姨娘心情还是不错,甚至还拉着卢蓉往这边凑过来:“你过来替着瞧瞧,看看哪个更好?这些个看着都还算不错的样子。”
卢蓉也没有拒绝,很从容地拿起桌上的画卷,挨个看了看。
这些画卷都是赵姨娘托人请了洛都有名的媒婆送来的,大部分都是书香子弟,或是有钱商户。
谢春雯虽是谢府的小姐,但到底是庶女,好在谢府没有嫡女,所以对她的待遇,比着其他府上,自然还是要好很多的。
并且有要与谢家攀关系的人不少,这些送来的人当然不能与卢家那样的大户相比,但在洛都也算得上好人家了。
“这位是互市监丞周通的嫡长子周锦,周通虽是个小官,但他掌管互市,油水不少,养的儿子也算出色,听说在书院读书,成绩不错,明年就要下场考试了。”
琴姨娘挑挑拣拣,又取了另一副:“还有这个,檀州的皇商丰将家的儿子丰将旻,听说十分有才,诗词一绝,且为人稳重,一直为他父亲做事,只不过到底是商户人家,上不得台面,檀州又偏远,若不在洛都,也不安心。”
赵姨娘道:“是这个理,虽从画像上看,这丰将家的这位是里头最俊朗的,但总归还是留在洛都的好。”
琴姨娘见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又向赵姨娘问道:“你中意的是哪个?”
赵姨娘想了想——其实在刚刚,她心中已然有了主意:“有两家,一家就是你之前说的周通的嫡长子周锦,另一家是我亲戚送来的。”
赵姨娘指着另一幅画像:“是我本家,赵家里头的一个小子,虽是乡下人,但也不知是不是祖上积德,出了个聪明的,听说是今年的进士,人品兼优。”
琴姨娘看着赵姨娘所指的画像,眼睛也跟着亮了亮,不住地点头:“看模样也是不错。”
那些画像被摊开了,赵姨娘指着他们两个:“他家祖母与我家算亲戚关系,都同在一个赵族,知根知底,也好些。”
卢蓉毕竟还是个姑娘,不好在这种时候插嘴,便将画卷放下,只安静坐着。
一旁的谢春雯也十分安静——像她这样的女子,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没有什么想法。
琴姨娘在那边聊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转过头来问卢蓉:“你觉得哪个好?我可实在是拿不定主意了。”
卢蓉眨了眨眼睛——此事与她无关,她自然不好说些什么话来,于是干脆一碗水端平:“我觉得都好。”
琴姨娘笑骂道:“你呀你,问你等于白问。”
赵姨娘也跟着笑了起来,看向卢蓉的眼中多了几分善意:“这可不,能入她眼的得是公爷那样的人,我们这些送来的公子哥儿哪个能与公爷相比。”
卢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便只坐着喝茶。
闲来无事,她的视线扫过了桌上那些画卷,目光落在其中一张画像上:那画像上是一个年轻男子,穿着一身皑皑雪山一般的白衣,丰神俊逸。
刚才赵姨娘介绍过此人,是檀州皇商丰将家的儿子丰将旻。
檀州虽是富饶之地,但远在北面,气候干冷,路途遥远,所以洛都稍有地位的人家都不会将女儿嫁到檀州那样远。
但丰将在皇商中地位极高,主做药材生意,洛都不少官员与他们有往来,可惜丰将一族似乎从未考虑过做官,家中子嗣皆以商为主。
卢蓉看着画中的人,心中忽然想,她生活在洛都十几年,从来没有出去过,她既有心思想要在外面寻一个适合的人家做个正头娘子,若日后有机会离开谢府,能不能也去这样的地方看看?
她怔怔出神。
琴姨娘与赵姨娘那边似乎已商定了人选,两人商议起了嫁娶的事。
一旁的谢春雯虽是羞涩的,但表情有些茫然。
她与这几人都没有见过,也不知好坏,更不清楚嫁过去之后会怎么样。她虽是谢府的人,却只是一个三房庶女,连称赵姨娘一声母亲都不能。更无法把控自己人生。
卢蓉前世虽是卢家嫡女,但仍如同水上浮萍,从来没能掌握自己的人生。
卢蓉在思量许久后,隔空指向那张早已被赵姨娘淘汰出去的画卷:“姑母,这丰将家既然远在檀州,为何会有画像在洛都的媒婆手中?”
琴姨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解释道:“听说是因为丰将家将要在洛都做营生,便准备在都城找一门适合的婚事。”
卢蓉又蹙了一下眉,很是疑惑:“既是这样,那这丰将旻岂不是会留在城里?”
她的意思是,如果丰将旻会留在洛都,那赵姨娘也不必担心谢春雯嫁去后会远走檀州。
赵姨娘摇了摇头道:“我们早已打听了,丰将家留在洛都经商的是其二叔丰将雄,那丰将旻依旧是要回檀州的。只是联姻后,和都城有了联系,关系会容易走些。”
难怪他们没有选此人……
卢蓉恍然大悟,心中默默思量,面上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一旁的琴姨娘见卢蓉一直探问这些画像上的人,顿时心惊胆战起来!她察觉到卢蓉似乎有其他打算,便在与赵姨娘简单说了些旁的话后,便谎称身子有些不太舒服,想着要去休息。
赵姨娘自然也是识趣的人,见状便带着谢春雯先回去了。
琴姨娘使了一个眼色,在她们离开之后,门口丫鬟也将房门给带上。
赵姨娘一走,琴姨娘立刻拉住卢蓉,问道:“你是不是想从外面选个人成亲?”
卢蓉这一回没有再犹豫,直接道:“我想姑母替我在城中寻寻适合的人家。”
琴姨娘慌了神,险些将手边的茶盏给撞倒,惊道:“公爷真的不要你了吗?怎会如此?先前不都还好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