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昭雪（1/1）
“哟，今日怎的这般热闹？”
谈笑的众人皆错愕转头，看向那缓缓走进院中的男子。
王老爷子心下一咯噔，不可置信的盯着不远处的好儿子——
这小子怎么来了？
刚刚还一派喜气洋洋的场面登时冷了下来，众人一时都有些尴尬。
王家的这点事早就传了个遍，如今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这王川与家中不睦已久，早些年从未来过他这老子的寿宴，今日怎么------
王川似笑非笑的摇着扇子，一个一个的扫过院中的面孔。
“怎么本公子一来便停了？是不欢迎我这个-----不成器的败家子？”
男人收起扇子，眼中的光忽的掺了些凌厉。
戚家老爷子是个有眼力见的，赶忙打起了圆场——“哎呀呀，怎么会呢！谁人不知二公子才华横溢，名遍京城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忙随声附和，场面顿时又热络起来。
王川嘴角轻勾，悠悠看向王老爷子身边的人。
王珏正强装着镇定，看到众人都开始恭维王川，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这个废物连个官位都没有，究竟是哪来的胆子敢与他相争？
王川的目光仿佛要穿透这三公子的虚伪面皮，叫王珏好一阵心虚。
“二哥怎么来了？”王珏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我还以为------”
“我来参加父亲大人的寿宴，三弟可有意见？“
王川笑的如沐春风，”三弟如今步步高升，可是不愿认我这个二哥了？“
”怎么会-----“王珏的冷汗落下，”二哥今日前来，我自然是高兴的-----“
一旁的众人竖起耳朵听的仔细，只觉得这场面实在有些令人咂舌——
好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亏得这三公子演的下去。
”圣上驾到——“
外头太监尖利的喊声传来，众人皆是一震，纷纷跪下。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快些平身吧。“
皇帝背着手兴味盎然的走进来，身后跟着许久未出现的晋王。
”今日的主角是咱们王太师，诸位不必理会朕。“萧廷笑着将王笈扶起来，”朕也为王太师备了寿礼。“
王老爷子感动的热泪盈眶，”陛下隆恩，老臣感激不尽-----“
能让皇帝亲自来祝寿的人可没几个，他如今的待遇可是一干老臣中数一数二的了。过几日他可得将这消息传出去，怎么着也能吹嘘个三五年------
”快别再跪了，大喜的日子-----“萧廷将又要跪下的老爷子拽住，”朕是真有些饿了。不知何时能开宴？“
王笈激动的站起来，哆哆嗦嗦的指挥着下人——”快，快开席-----先为陛下上菜-----“
王川在后面垂着头，眸中暗流翻涌。
——到时候了。
众人眉开眼笑的落了座，皆在夸赞这菜品令人眼花缭乱。几个老臣围在皇帝身边，绞尽脑汁的献着殷勤——皇帝也乐得应付，端着酒盏与他们虚与委蛇了好半天。
”父亲，今日当着圣上的面，儿子正好献上二份寿礼。还望父亲-----长命百岁。“
王川忽然一字一句的开口，整个院子中的人都静了下来。
王笈吓得后背直冒冷汗，只盼着这儿子别在这时候生出事端——
”清流长大了，知道体恤父亲了。“
王笈强扯出一抹慈爱的笑来，与王川促狭的眼光对上。
下人将王川送上的两个盒子打开，众人皆怔愣了一瞬——
这木盒中-----装的竟是卷轴？
王川移步上前，慢悠悠的将卷轴展开。
密密麻麻的字迹映入众人眼中，顿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这第一件寿礼，是我母亲当年的嫁妆单子。“
王笈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抖着嘴唇伸出了手。
”清流------今日是父亲的寿辰，你------“
王川似是没听见这人的哀求，自顾自的说着。
”当年我娘亲刚进府时，与王老爷子很是恩爱。不久之后，便有了大哥和我。“
男人独自站在阴影中，颀长的身子在这宅院中透着股落寞，与他身前的热闹格格不入。
”我本以为，这样的幸福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
王川一顿，缓缓看向王笈。
”直到有一日，我的父亲领着李氏进了府。“
”我母亲并非是恶毒之人，本不是容不下这女子。可谁知，这女子竟想要害死我娘，夺了正室的位置。“
”我娘亲就这样在我八岁生辰时被这贱女人毒杀，她那时才二十几岁啊------我恨极痛极，只想着找父亲讨回公道，叫这贱妇以命抵命-------谁知我这往日里正直慈爱的父亲，全然不顾与我娘多年的夫妻情分，竟用那些不入流的幌子将此事遮掩了下去------何其无耻！“
王川红了眼，走到王笈的身边，揪起他的衣领——
”王太师，我母亲是多么温柔的女人，她在你最艰难时陪你度过了整整十三年啊！她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却被自己的夫君如此对待------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难道不知----德行若有亏，是会遭天谴的吗！“
惊雷声忽地响彻大地，闪电划过乌云密布的天空，沉沉的压下来。男人的墨发在狂风之中飞扬，活像那索命的厉鬼。
王笈不住的摇头，瞪直了双眼——”不------“
男人眼中的恨意滔天，走到皇帝面前跪下。
”这嫁妆单子里的东西，最后全成了我那三弟的赌资。他当日败光了家产之后，便把主意打到了我娘亲的东西头上------而我的好父亲，竟毫不犹豫的纵容他搬空了仓库，像当年包庇李氏一般，生生的叫我把这委屈咽了下去。“
一时间四座讥讽之声四起，女眷们已忍不住的开始为王川打抱不平，捂着扇子窃窃私语。有些老臣已忍不住的开始叹息——这些世家秘辛他们当年只听了个大概，却不知这其中还有这些腌臜事-----
”这第二份寿礼，是王珏这些年收受贿赂的单子。“王川只字未停，示意人将另一份卷轴呈上来。
”此事王太师一概知情，他纵容三公子日久，只会由着他放肆。若非今日我揭发此事，他往后怕是会变本加厉——“
皇帝的眼神由惊转怒，沉下脸接过那卷轴。
“好-----好啊，”
皇帝的雷霆之怒陡然爆发，身上的威压瞬间散开，吓得王家两人赶忙跪下。
萧廷将手中的东西重重甩到不远处的王珏头上，骤然发问——
“王笈，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王老爷子到此时已然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报应啊-----都是报应。”
老头子眼中的神采已然散尽，只剩一片绝望的空洞。
王珏在不远处惊惧万分，捂着流血的额头颤巍巍的跪下，又忍不住爬到王笈脚边。
“爹爹，爹爹----救我！”
王珏瞪大了眼睛，“爹爹，儿子不能死啊-----爹爹-----”
父子二人无力的拉扯着，徒留满堂的人一阵唏嘘——
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这一大家子的脸皮如此之厚，眼看着就来了现世报了。
皇帝闭上眼睛，心下有了数。
此次的闹剧恐怕亦是这孩子筹谋已久的结果。那卷轴上的证据写的极为详细，也不知他查了多久才集齐了这样多-----
萧廷看着王川挺直的脊背，忽地有些心疼。
“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
王川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随后释怀的看向远方。
整整十年的风刀霜剑，终于在今日了结了——
“来人，将这二人即刻下狱。在查出结果之前，任何人不许见他们。”
“是。”
一个时辰前还春风得意的父子二人就这样被拖出了宅院，整个厅中的人不由得长嘘了口气。
“多谢陛下主持公道。”
王川重重叩头，在地上发出沉沉的闷响。
皇帝快速起身，将他拉起来。
“从今往后，你来接替王珏的官位。王家的一切，此刻都由你掌管了。”
“谢陛下。”
王川感激的抬眼，深深作揖。
“臣定不会令陛下失望。”
“好啊，孩子。”萧廷拍拍王川的肩膀，“莫要觉得这世道于你不公。从前的路坎坷些，往后的日子就顺了。”
王川一笑，”谢陛下教诲。“
在城郊宅院中等待的慕姝妍不一会便得了消息，心中的郁结终于消散。
”等了这样久，终于是苦尽甘来了------“
慕姝妍知道王川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如今大仇得报，她也替他欢喜。
远处的马蹄声响起，一白衣男子飞身下马，刚进门就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姑娘。
”怎么来的这样早？“
王川惊喜的上前，眉目中多了些畅快。
”自然是听说了大事已成，特来恭喜你。“
慕姝妍拍笑着了拍王川身上的落叶，”奸恶之人伏法，我是恨不得放个鞭炮庆祝。“
”明日吧。“王川揉了揉慕姝妍的脑袋，”今日陪我去见见我母亲吧。“
慕姝妍一愣，”这-----不太好吧？“
”又不是以儿媳妇的身份去，你怕什么？“王川笑得揶揄，”怎么，我带个朋友去见我母亲还不行啊？“
慕姝妍无奈摇头，随他走出院门。
青山之上，郁郁葱葱的树木映入眼帘。顺着蜿蜒的石板路，慕姝妍与王川一步步走上山顶。
一片花海在风中起伏，明艳的紫色布满了这片寂静的土地。远方的红日高悬，几只雄鹰掠过天空，飞入远处的云层。
慕姝妍看到了那花海中央的石碑，不由得转头看向王川。
男人冲她点点头，二人缓缓走到石碑前。
“娘亲，我带着颜颜来看您了。”
王川笑得欢快又苦涩，“儿子做到了。娘亲，儿子为您申冤了-----大仇得报，那害了你的小人皆得了报应-----您可以安心合眼了。”
慕姝妍的泪瞬间涌上来，却怕惹的王川更伤心，只能狠命憋住。
“娘亲，您还记得当初您在树下埋的桃花酿吗？”
王川摇了摇手中的酒瓶，“儿子今日带来了。”
男人缓缓在碑前将酒倒了一半，又喝掉了另一半。
“这仇儿子背了好些年，如今终于能为自己好好活一场了。从今往后，您儿子定会向您希望的那般，永远做个自由随心的男儿。”
王川自顾自的说了许久，终于缓缓抬起头。
“颜颜，跟我母亲说几句话吧。”
慕姝妍一震，随即看着石碑上的字，缓缓开口——
“夫人，我是清流的朋友。您放心，清流帮了我好些忙，我往后也会帮衬着他，不叫他再受欺侮。”
慕姝妍轻声说着，复又看向王川含笑的眼睛。
“你这话可是当着我娘的面说的，可得作数。”王川眨眨眼，“以后你得好好护着我，若本公子一不小心掉了几斤肉，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慕姝妍气得一撇嘴，“就你最难伺候。”
王川笑得忘形，“你就不必挣扎了。本公子的人情，可是最难还的。”
二人漫步着下了山，一路无话。
到了山脚的溪边上，王清流忽然开了口——
“在这里坐坐吧。”
月明星稀，虫鸣渐起。两人就这样席地而坐，捡起身旁的树枝握在手中。
“有时我很羡慕你。”
王川看着远处的鸟儿，忽然感叹。
“你有疼爱你的爹娘，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自小便能在家人的庇护下生长------我却没有这样好的机会。”
慕姝妍心下有些触动，轻笑一声。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王川转过身来，看向慕姝妍的眼睛，静静听着她的话。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穷苦人家的姑娘。她事事优秀，在学堂里成了最出众的孩子，拼了命的想要活出个人样来，一举改变自己的命运。”
”然而------世间万事都不是理所应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