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纷繁叠错 长夜心娆(1/1)
景文三人依踪迹寻觅,只见一路上脚印杂乱无章,似乎还有拖拽的痕迹。三人跟随拖拽的痕迹来到一处侧院。
在一处破败房边听到人声,三人遂停下脚步附耳偷听。
“我说李二,这他妈的叫什么事,下人们干的活,让咱哥俩跟老爷这么亲近的人干,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一大汉站在门前懊恼的说。
坐靠在门前的李二懒懒道:“冯五,你哪那么多废话,叫你看你就看,不过,这娘们真他妈烦,哭了快一时辰了,还不停”。
说罢,李二抬脚就踹门,“哭哭哭,再哭,小爷对你不客气”,冯五眼睛一转,凑上前去,低身道:“哎,你别说,这娘们长的真俏,这深更半夜的,要不咱哥俩。。。。。。”。
俩人一对眼儿,猥琐的笑着,李二起身推门就进。
程叔一听,起身蹬墙抓檐上房,景文也欲上墙,但被莱博死死抓住衣袖,难动半寸。
景文大怒,扭头预叱,莱博指着一堆未劈的烧火棍,道:“少爷,咱俩拿棍子去前门”,景文眼角一撇,木棍有手腕粗细,看起来甚是可靠,景文自拿一根粗的,试了试手感,递给莱博一根细的,二人便往前门疾走。
程叔揭瓦一看,两家丁正欲猥亵女子,程叔提气轻踩,梁上疾走,翻身下到门前,与赶到的景文、莱博冲入屋内。
不等二人扭头,景文一棍劈向张五后颈,咔,烧火棍应声而断,张五顿时双眼翻白,气血上涌,瘫倒在地。
抬眼,李二已失手被程叔踩在脚下。
李二一见这架势,忙跪地求饶,“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莱博扔掉烧火棍,走上前去,扶起哭泣的惜婷,甚是诧异,问道:“你不是苏青青姑娘的贴身丫鬟么?为何被关于此”。
栖婷忙跪倒,哭着说:“莱先生,景公子,我家小姐被抓了,我被老爷关到了柴房,求大老爷,救我家小姐 ”,景文一听,忙问道:“青青在哪?”。
莱博扶起栖婷,栖婷说:“小姐被关在房间,我带你们去”。
程叔将李二与张五捆绑,莱博捡起刚扔的烧火棍,折成两截,横塞二人嘴中,捆绑后推倒在草堆中。
三人跟随栖婷前往暖心阁前院儿。
暖心阁共四门,十二个阁楼,其中最大的是八个连在一起的阁楼,其中三个复檐楼,最高5层。
阁楼建筑多采用平座,使得每一层阁楼都像是独立叠加上去的,各具特色,各具生气,以三层阁楼为例,第一层是正方的,第二层折角十字,悬空抱厦,第三层偏偏不十字,又来方正,使得暖心阁别具一格,韵味独特。
栖婷带着景文等三人在暖心阁中穿梭,在七拐八拐,又躲过两队家丁后,四人走到前院楼前的拐角。
夜已近二更,舞台前人已散完,桌子也已收拾整齐,悄无声息。栖婷轻声说:“青青姐的房间在三层的正中,但是,我估计青青姐房外有专人看守,不好轻易靠近”。
程叔沉思片刻,道:“栖婷姑娘,你家老爷为何囚禁自己女儿”,栖婷答道:“老爷不是小姐亲生父亲,老爷要把小姐嫁给一个很有权势的人,小姐不依,今晚与婷儿相约逃跑,没想到,我刚将马车驾到后门,就被擒,小姐也被抓了,求大老爷,救我家小姐”。
说罢,栖婷欠身行礼,景文怒道:“不可”,欲冲出拐角,进楼救人,程叔刚忙着拉婷儿,反应过来已无能为力,幸好莱博紧紧贴在景文身后,死死拽住景文衣角,才使景文没有冲将出去。
不过,力道过后,景文脚下吃不上劲,程叔忙用胳膊拦在胸前才使景文不至跌倒,程叔做嘘声状,景文气不过,怒瞪莱博。
这时,两个持刀的家丁来到楼下换班,也许是夜深了,两个家丁没说几句,身子一歪斜靠在柱子上,没了声音。
景文见状,低吼:“程叔,家丁睡着了,我们冲过去,打晕就是了!”,程叔未有表示,眼睛却在黑暗处跳跃。
莱博上前问道:“指挥使,是否有不妥?”程叔,本名程不悔,正是南安王府卫队的指挥使,这是程不悔的一层身份,他还有另一层身份,知道人甚少,当然莱博是不知道的。
程不悔摇头道:“我总感觉有些蹊跷,看看再说”,景文急冲冲的想要说话,被莱博制止。
当啷,家丁的刀掉在了地上,一个依着柱子滑坐在了地上,头更是垂到了胸前,仿佛没了颈椎骨一般的瘫软,另一个直接横躺在了地上。
这时,一个娇小曼妙的黑色身影闪了出来,头上的斗篷压得很低,手里拿着一根芦管,左右晃了两眼,三跳两跳,蹦进了阁楼。
这情况出乎众人意料,程不悔扭头,问栖婷:“刚才那人你可认得?”栖婷摇头道:“看不清”,程不悔示意众人跟上。
景文从阴影中闪出,与程不悔一前一后,并未理会倒下的守卫,悄无声息的进了门。
三更天了,薄纱般的月光洒在两具瘫软的身体上,显的愈加清冷,两支没入脖颈的短竹杆,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淡淡的青光。
果然不出所料,六节楼梯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十多个家丁,身上并无伤痕,仿佛睡着了。
四人小心躲避地上的家丁,在惜婷的带领下,来到青青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唤了声:“小姐”,便推门进了房间。
景文犹豫了一下,对莱博道:“我去去就来”,莱博想说什么,景文已冲进了房间。
房间外,程不悔对莱博道:“可曾见到刚才那紫衫女子?”,莱博疑道:“一路走来,未曾寻见其踪迹”。
程不悔道“莱总管,你在这里,我去去就来”,莱博道:“指挥使来去小心”,程不悔点头离去。
景文进入房间,看见苏青青抱着惜婷在床边痛哭,脚下扔着一支凤钗,此钗三寸有余,前端圆尖,虽不锋利,但在景文眼里是见不得的,生怕青青伤着自己,便一脚踢开,道:“青青,我来晚了,我现在接你走!”。
惜婷站起身来,拿出丝帕轻拭苏青青的脸颊,青青握住丝帕,掩面而泣。
景文见苏青青无动于衷,又道:“青青,这有一对玉藕,是关外进贡的青玉,我母亲出嫁时皇上赐予的,母亲见青玉细腻坚韧,便做成莲藕,在我十岁那年给了我”。
景文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个鎏金彩盒,递与青青,苏青青起身走至窗前,语曳道:“景公子的心意,青青心中笃明,青青只是一名歌舞伎,位卑德浅,决绝配不上景公子,恕青青万万不能收此锦盒”。
端着彩盒的手愣在半空,景文只感到心中憋闷,仿佛有一股气不得泻出,难受的很,道:“如若青青只是碍我身份,这少王爷不做也罢,我即刻出走,与你避世与山林,逢年过节,往家的方向上柱香,磕几个头便是了”。
苏青青听罢,哭更厉害了,行礼道:“景公子,你若如此,青青岂不成了罪人?青青自幼失去父母亲人,如浮萍般漂泊在这世上,世间的冷暖青青自知,怎能连累公子受苦?景公子的深情厚谊,恕青青万不能接受”。
景文将彩盒放在梳妆台上,双手伸前,不得要领,只得将双手握拳放了下来。
景文痛苦道:“青青,你知道我的痛苦么?我见不到你,我感觉自己都要发疯了,如果可以忘记,世上怎会有如此多的痴男怨女,如果,也只能是如果”。
惜婷拿起彩盒,双手奉上哭道:“景公子,我家小姐命苦,只有我与小姐相依为命,如今,老爷将小姐远嫁,小姐心中的苦痛,惜婷看在眼里心如刀割,惜婷感谢景公子的救命之恩,今生无以回报,可是,您的话,只会使我家小姐和您更痛苦,您愿意看到我家小姐更痛苦么?”。
景文无言以对。
这时,房门被推开,莱博和程不悔急步走进房间,莱博关房门,程不悔道:“景文,下面来了许多家丁,一会家丁上来了,我们跳窗出去,寻着落脚点下楼”。
景文低头吼道:“我不走!”
忽然,长廊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程不悔对莱博使了个眼色,提起景文的肩膀,一跃,三人撞破窗户而去。
三人踩在房檐的琉璃瓦上,碎步移动,突然,院中亮起无数火把,星星点点的火把亮光,很快连成了片。
同时,数十个亮银箭头对准了景文三人,当三人缓过神来,为时已晚。
程不悔扭头看房内,在窗户口伸出数支长枪,苏青青拥着惜婷坐在床上,身边站着的正是马鹏。
房中持枪家丁不下十人,想冲回去也万难了。马鹏双手背后,阴阳怪气道:“呦,景少爷,你什么时候学成的攀檐上梁的功夫啊,我家房檐小,您要有个什么闪失,我可承担不起”。
景文怒不可遏,欲动手,被程不悔拦下,马鹏冷哼一声,:“你们是自己下去,还是我帮你们下去”,苏青青急道:“父亲,不可!”。
马鹏不理,一挥手,数支长枪刺向三人腰间。
忽然,一条白绢垂了下来,程不悔见白绢不足三寸宽,眼疾手快将景、莱二人推向白绢,二人顺势抓住白绢滑下阁楼,同时,程不悔一跃而下。
马鹏大惊,速派家丁上房查看。,不想,白绢撑了一段距离,还是从中间断开,还好二人已到一楼房檐,摔下才无大碍。
不过二人尚未起身便被擒下,程不悔刚落地,三柄刚刀已突至胸前。
擒住三人者,正是奉浉。奉浉对身边人耳语一番后,三人已被五花大绑押到奉浉面前。
奉浉扬起手中的马鞭,啪的一声打在景文的脸上,景文后仰欲躲,对方的马鞭已收回,俊秀的脸上登时印出一道暗红血道。
莱博瞪目怒斥,只骂出两个字,即被破布堵了嘴,程不悔奈何被侍卫压着,动弹不得。
奉浉轻蔑道:“这是我家主子赏你的,好生领着”,一挥手,三人被蒙上眼睛压了下去。
搜寻了半天,没找到半个人影,气急败坏的马鹏,大骂家丁无能,但也无可奈何。
马鹏安排了留守的家丁后,来到后院。
奉浉的三十多骠骑整装待发,马鹏穿过群骑,看到奉浉拿着酒袋独饮。
马鹏走上前去,曲身问道:“大人,您几时 出发,小的略备了些酒水,为您和弟兄们饯行”,奉浉饮了口酒道:“什么人扔的白绢你可查出”,马鹏愤愤的说:“没找到,要让我逮住他,非让他好看”。
奉浉嗯了一声,心想:今晚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没逃出我的眼睛,那抛白绢的紫衫女子也被我看的清楚,只是目前不清楚她的底细,先掌握她的行踪再说。
马鹏见奉浉不语,以为要责罚自己办事不利,刚想辩解,奉浉道:“你去请苏姑娘下来,转告姑娘不用收拾物件,府中已备齐全。记住,是请!”。
马鹏嘘了口气,转身离去。
青青的琴房中,惜婷细细的照料着炭火,苏青青坐在琴前,抚摸着琴面,一遍一遍。
这一夜,哭也哭了,闹也闹了,虽然不是自己闹得,但总也跟自己有关, 悲伤,惊惧,忧思一股脑的倾泻在自己身上,哪怕是个男子多半也难以招架,何况我这一介女流。
青青手指划过琴头的梅花断,自从爹爹去世以后,我再难言欢笑,每每梦中见到父亲,恨不能握着爹爹的手,永不分离,梦醒后,枕巾早已沁湿。
青青掌心掠过琴腰的雪竹断,来到这里的第三年,头次来到舞房,被打到半死,也是这一次,义父指着房中的舞乐器具,让我选一样,我抱起乐琴,用肿胀的手颤抖着弹了一段。
这是我偷听了很久的曲子,义父告诉乐师教我琴,没过几个月,义父收我作义女,义父要求我随他姓,我以死相逼,遂才作罢。
青青轻拂琴肩弧面隆起的半月形,不到一年,我便登台,无论台下如何欢闹,我的心亦如死水,不曾波澜。
长廊传来脚步声,青青示意惜婷开门,马鹏领着家丁走了进来,家丁放下手中的竹盒,便退了去。
马鹏走到炭火前,拿铁夹随手丢了几块木炭,缓缓道:“青青啊,这是爹爹亲手为你煮的银耳莲子粥,趁热喝下,暖身解乏”。
马鹏单手扶在苏青青肩上,又道:“其实爹爹舍不得你,但是,爹爹怎会为了一己私念,耽误你的终身大事呢?”。
苏青青想起身行礼回话,奈何肩被马鹏按着,只得低首道:“义父对青青的养育之恩,青青铭记在心,无以回报”。
马鹏摆摆手,说:“什么恩不恩的,你记得爹爹的好就是了,以后你我父女只怕再难相见”,马鹏的眼中挤出了几片泪花,从袖口抽出一条手帕反复擦拭眼眶:“听爹爹的话,吃了粥,就不必耽搁了,来后院,爹爹在那里等你”。
苏青青心如死灰,木然道:“请义父稍等片刻,我即刻下去”,马鹏将手帕叠好收入袖口,疏了口气道:“嗯乖女儿,别让爹爹久等”。
主仆二人恭送了马鹏,却见门外站着两个家丁。
惜婷关上房门,小声道:“小姐,刚才房门外并无家丁,怎的片刻就站上岗了”,青青推开竹篮,叹气不语。
惜婷从袖中拿出彩盒,问道:“小姐,景公子的彩盒怎么办”,青青复叹道:“你暂且拿着,日后想法还予他”。
惜婷收起彩盒,苏青青起身道:“惜婷,我们走吧”,惜婷遂差了门外家丁拿包裹后,方一起下楼去。
后院中人影错落,大队人马分列两旁,马鼻息声此起彼伏。
马上的人影隐藏在火把后,火光却照亮了中间的路,只见两个家丁提着灯笼,一前一后将苏青青二人护送到了马车旁。
马车棉绸裹装,看车辙似乎比寻常的马车宽大一些,马车旁的阴影中似乎站着俩人,一高一矮。
矮胖之人见苏青青已至,便走出接过灯笼,笑盈盈的对苏青青道:“女儿上车吧,山高路远,女儿要照顾好自己,待的安富尊荣之时,不要忘了爹爹就好”,说罢就掀起了车帷。
苏青青回头望了一眼,浓浓的暮色遮蔽了大部分的物象,什么也看不清,心中五味杂陈 ,看着眼前之人,苏青青行礼道:“义父养育之恩,青青无以为报”,马鹏脸上笑意更浓,忙拉起苏青青,不再多言送青青上了马车。
苏青青虽对暖心阁的感情远未达到依依不舍,可毕竟在此生活了七八年,如今要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心中难免有些空落落。
青青不禁想起小时候在家时,每逢这隆冬腊月的时节,爹爹时常搂着自己与弟弟在火炉旁讲趣事,爹爹总能逗得弟弟哈哈大笑。
而我趴在爹爹的怀中安稳的睡着了,那时的自己无忧无愁,枕着爹爹的肚腩,好舒服,好暖和。
想着想着,苏青青的珠泪又要落下来,一旁的惜婷,赶忙拿出丝帕,拭去泪珠,担心道:“姐姐,您的眼睛已经红肿了,别哭坏了身体,这路长时久,姐姐又一夜未合眼,看这马车,还算宽敞,姐姐枕这方枕好歹休息一会,婷儿在姐姐身边看着,不会有事的”。
苏青青拉着惜婷的手道:“你我情同姐妹,我岂可独睡,让你守着”,说着,拉惜婷躺在身边。惜婷看苏青青似乎睡去,便轻轻爬起,固定了窗帏,匍匐到车厢前端,靠着车厢抱膝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