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无间道(2)(1/1)
夕阳即将落下,阿青回到了家里,打开装满剩菜的罐子,果然,上面漂浮着厚厚的一层油。
“你拿那个盆子干嘛?”妻子阿芬不解的站在边上问道。
“把这些油撇出来,放点韭菜去熬。”阿青并不回头看她,只专注的看着这些油,心中还在挣扎着。
“会遭报应的,这么做,老老实实做你的生意,不要想着这些歪门邪道......”
阿青知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直接说到,“今天那个老冼来,就舀了两勺油,油不要钱啊,天天来几个这种客人,还要做生意吗?”
阿芬脸色变得难看,“你不会说他们吗?”
“说了有什么用,还不是得罪人,你懂什么,你看别人做生意,死猪都这样卖,我们老老实实反而被人欺负。”
阿芬骂骂咧咧着走开了,“我不管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看你哭都没眼泪。”
她站起来,把门关上了,回到自己的房间,最终还是拗不过自己的丈夫,便什么也不管了,全当自己不知道。
隔天,老冼果然又来了,他还惦记着那股韭菜油的香味,想着想着口水都流出来了都不知道,他赶紧抹了抹嘴角,幸亏没人看到。
“老板,昨天你说的不是假的吧,我今天早餐都没吃,特地奔着韭菜油来的。”
“这还能作假吗,油都给你熬好了,还没见到你,以为你不来了,我都不敢拿出来给别人吃,就等着你来,怕一端出来大家分完了就没有了。”阿青急忙从厨房里拿出来事先在家里装出来的油罐子,把熬好的油倒在盆子里。
“嗯,嗯,果然好吃。”老冼一边吃一边竖着大拇指,果然还是韭菜油正宗。
阿青老板看着他像是吃着什么山珍海味一样,也笑了,免费的东西嘛,肯定是越吃越香的。
“不过这韭菜油啊,吃多了容易腻,还是不能多放的,一份捞粉,就放一勺油,刚好。”
老冼想起以往阿青老板对他的责怪,点点头,浪费可耻,再说了,以往放那么多花生油都不香,这次放这么点油就香了,自己当然也不会再去多放油了。
阿青老板终究是良心过意不去,不敢多熬这种油,隔个两三天熬一小盆,吃过的客人都追着来问,总是想吃上一口。
漆黑的夜里,一辆摩托车狂奔在公路上,忽然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太痛苦了,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年纪轻轻便辍学了。
他究竟要怎么做才好。
爸爸竟然说自己是废物。
废物就废物吧,自己是没什么大本事,可是为什么?
他说自己不是他的儿子,不认自己做儿子,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
哦,他想起来了,是因为自己出去喝酒,没有在店里帮忙,喝酒怎么了,他不是也赌钱吗?
为什么别人家这么有钱,自己家什么也没有,他赚的钱都拿去赌博了,作为老爸,他同样不合格,凭什么来指责自己。
不过,一切都晚了,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
死了也好,死了一了百了,不知道那个老男人会不会伤心,会不会后悔,算了,自己都要死了,还想这么多干嘛呢。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阿青老板和阿芬站在ICU病房前,“病人醒过来地几率连1%都没有,99%是会死亡的,如果超过10天不醒来,就要做好准备了,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你们如果没有钱交上来,那就放弃治疗吧。如果坚持还要继续抢救,我们也会尽力抢救的,只是希望真的不大。”
他们的脑袋一片空白,医生看着他们,无能为力,“先想清楚吧,药我们会继续给他上的。”
他们不知道此刻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这些都太晚了。
重症病房看进去,什么也看不到,里面的人插着各种管子,他们刚才匆匆看了一眼,他没有什么反应,安静的躺在病床上。
“真的放弃治疗吗?家里也没有什么钱。”阿青看着妻子,妻子摇摇头,如果不救,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救的话,钱不够,去哪里凑那么多钱呢。
阿芬想着告诉两个女儿,多少还能凑一些钱,“她们都有自己的难处,暂时先不问她们吧。”
阿芬可不管,这个可是她们的哥哥,她们有责任,来分担这一切。
“妈,怎么了,打电话给我什么事情。”自己在外面工作了大半年,母亲从来没有一个电话。
就算自己打电话给她,她对自己也从来没有好语气。妈妈总是喜欢把死挂在嘴边。
“如果那天我死了,你们或许会很高兴,因为再也没有人管你们了。”
小女儿叫铃铛,名字起的好,但是命却不好,从小不受母亲喜爱,“打电话给我干嘛,没事不用打来,就当我死了。”
曾经有无数次,她奢求妈妈也像别的妈妈一样,会温柔的问她:“女儿啊,今天吃饭没有啊,吃的都是些什么菜啊,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这些,从来都没有。
没事就挂了吧。
我不知道你哦,你自己拿主意。
生日就生日,和我有什么关系。
母亲的态度冷漠的像一个陌生人。
然而陌生人还会给她送个祝福。
“这次打电话给你是为了告诉你,你哥进重症室了,别说我们没告诉你,你爸不让我告诉你的,说起来你也有一份责任的。”
“好,我知道了......”铃铛还想问哥哥是什么情况,但是那边妈妈匆匆讲了一句话便挂断了,丝毫不给她再多说几句的机会。
“嗯,回不回你自己看着办,我不知道你。”
又是这样的语气。
尽管妈妈不耐烦,她还是忍住了,铃铛还在上班,想到哥哥在重症病房躺着,不省人事,她的眼泪便掉下来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同事看见她坐在座位上哭,关切的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我哥,我妈打电话来说他在重症病房,家里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
“有钱你就打点钱回去吧,毕竟有你爸妈在,有你嫂子在,你回去也是无济于事的。”
他们看着铃铛,此刻一切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大家又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去了。
铃铛似乎想到了什么,把手头的一切工作简单交接了一下,便坐上了火车,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去看看。
虽然她从初中开始便住校了,跟哥哥的感情并不算深厚,但是她仍然记得,自己曾经因为妈妈的冷漠而离家出走,是哥哥来找自己的。
“你要吃什么吗,哥哥给你买。”
哥哥买了一个橙子给自己,虽然很酸,但是她心里很甜。
总有那么一刻,人间是温暖的,值得的。
就当是回报哥哥吧。
她把自己的工资卡给了嫂子,让她第二天缴费的时候刷里面的钱,她刚出来上班,里面的钱虽然不多,但两个月加起来,也有6000多了,下个月的工资,也马上发放了,有4000多块钱。
医生建议她发起轻松筹,全家再次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
铃铛看着重症病房的哥哥,她进去看了他几秒钟便出来了,医生说生还的几率很低,除非有奇迹。
“妈,你不去试一下算命吗,我总觉得哥哥还在。”铃铛跟着妈妈走出了人民医院的大楼,两个人准备坐公交车回去。
“你不是不知道,你爸爸向来反感这些,要是让他知道我们信奉鬼神,他又要跟我发脾气,说我乱花钱了。”
“这个钱我来初,他说什么你不用管,只管给我找,我还能在家两天时间,到时候我就要回去上班了,已经拖了很久的时间了,我同事已经开始催我了。”
公交车站只有她们两人,车子还没来,阿芬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催就催,就不能请多几天吗?”
铃铛顿了顿,没有说话。
“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心里像刀割一样,一边是儿子,一边是爸爸,你哥和你爸,从小就不对付,一个不听话,整天喝酒,老的也是,整天打牌。”
铃铛看着妈妈,拧着眉头,尽管心里担忧,却无法安慰她,要是自己开口说话,指定又是错的,说多错多,干脆就不说了。
“试试吧,总归是要试试的,万一真的能行呢,上次你不是说舅爹对这方面涉猎颇深吗?去问问舅爹就可以了。”
舅爹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吃斋,还要礼佛,出门也要看黄历,起灶看日子,对于出行办事各方面都要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对于风水和算命方面更是深信不疑。
妈妈似乎是被她的话打动了,决定晚上回去便试一试。
她带着铃铛一起去了自己大哥家,见到自己的妹妹深陷痛苦中,他的内心也不好受,“来找我是怎么了?”
舅爹每天都很忙,忙完了工地回来,店里头还要帮忙,这个时候家里都还没有吃晚饭,舅奶和表哥都还在店里头忙碌着。
“我想着找一个算命的给儿子看看,看看是不是中邪了,还有没有机会醒过来,那医生说的是没有什么可能了,机会很渺茫。”
当初出事的时候,阿青老板就想放弃生命,毕竟他没有钱,为了儿子负债几十万,他不愿意背负这样的艰难。
正是舅爹提点的他,“人不能不救,要钱就去借,借到没有为止,把车也卖了,先救人,直到医生说真的没办法了,你再放弃,这才算听天命尽人事。”
阿青老板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本来他也不想白白放弃一条生命。终究是自己的儿子不是。
他又想起那天在街上,接到女儿的时候,街坊邻居都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天都没有开店,他没有说话,一直瞒着大家。
“家里有点事。”
“老板,什么时候开店啊,我们都饿死了,没人给我们做早餐,这几天吃别人家的都吃腻了,一点都不好吃。”
阿青老板对街坊的认可感到暖心,却又为自己的儿子感到担忧,现在还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
“爸,我们走吧,回家说。”
铃铛妈妈出去了,在舅爹家,“爸,之前你弄那个油的事情,到此为止吧,以后,别再做那种事情了,钱,赚少一点没有关系,我们问心无愧。”
在她眼里,父亲是一个好父亲,他从小教导自己不要贪图小便宜,要靠自己的双手来获得成果,不劳而获是不长久的。
她一直以为,父亲也会坚持下来的。
她从口袋里拿出了银行卡,“我能做的只有那么多了。”
父亲并不要她的钱,她们家四个孩子,父亲都不要她们的钱,“如果你要表示,就把钱给你嫂子吧,她会用到的。”
铃铛看着父亲斑白的头发,沧桑的脸庞,她明白父亲心里的沉重,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
“去煌山寺庙吧,那里有个人很灵验的,可以先问,然后再作法。”
煌山寺庙。
会不会就是那天那个卖玉米那个女孩子呢?
阿芬心里充满了疑惑,没一会,便在自己哥哥的引荐下见到了那个少女。
“大师,这是舍妹,这次来,是为解决我妹妹儿子的事情,现在他人在ICU,你帮忙看看,还有没有可能?”
少女点点头,拿出红纸,“报生日时辰。”
阿芬报出了儿子的生日时辰。
“你儿子还有救的,你儿子天生只有一个肾,在六岁的时候还发生过一次水灾,被人救了下来。”
那年确实是发生了一次特大水灾,整条村都被淹没了,儿子扒拉在一条漂浮的大树上,奄奄一息,刚好被一个退伍军人所救。
“你儿子在结婚之前烂桃花倒是挺多的,没三十个也有四十个。”
这倒是一点不假,带回家里来的用手指都算不过来,更离谱的是都已经20几岁的男孩子了,上次还带回来一个,说是妹妹,两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挤在一张床上,虽然说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总是觉得不太像话。
“你的两个儿子,都没有读书的天分,反倒是女儿读书读到大学,但是也是命苦的孩子,要经历一番苦难才能够苦尽甘来。”
阿芬心里有数了,眼前的算命师确实算的一字不差。
“最重要的一点,你曾经打掉了一个孩子。”少女小煌看了看眼前的女孩子,“打掉的孩子在这个孩子之前,所以你不喜欢她,甚至算命的说她会克你,你还把她送人了。”
不过之后,她又被抱回来了。
“那对于我儿子的事情,怎么处理。”
“很简单却也不简单。你要准备好一切材料,晚上我们开始施法喊魂,今天来不及了,要到明天晚上了。”
少女写了一张纸条给阿芬,上面列了三十三样东西,每一样东西,缺一不可,到晚上施前她还会帮忙检查一遍。
这些东西不能让人代买,必须自己去一一买齐。
“湛湛青天紫云开,朱李二仙送魂来。三魂回来归本体,七魄回来护本身,青护魂,白帝侍魄,赤帝养气,黑帝通血,黄帝中主,万神无越,生魂速来,死魂速去,下次有请,又来赴会,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敕令......”
寺庙里,正在敲锣打鼓,几个人在诵经,少女小煌坐在神像前,此刻已经灵魂出窍,去找寻阿芬口中的大儿子。
此刻成涛的灵魂并不在奈何桥上,原来他的魂魄进到了他记忆中的识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曾经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