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二年3(1/1)
袁不吝带走了齐知原的尸身。
即便如此,李莲花还是给立了一个坟冢,书“齐书生”三字于上。
人死魂归极乐,此处依山傍水,确是个长眠的好地方。
不知不觉,十月金秋。
“噗!————”
满口血腥,浑身疲软。
“看来……这个冬天最好怕是寻个安稳的住处。”李莲花压制下蠢蠢欲动的碧茶,心料道果然如此。
他从不是断了七情六欲的神,而是个人。
素手书生本活不了数月,是扬州慢给他续了命。
李莲花把莲花楼藏在了靠近渠州城最近的一座山的山洞里,花费了四十两银子租了一个城东的小院,以此渡过他此次或许会有些更难熬的冬天,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李莲花!你个草菅人命的庸医!”
“全鳖三你发什么狗熊疯!”
只一人面上生疮,背上流脓,面目可怖,奔过来愤怒地掀翻了李莲花的摊子,瓶瓶罐罐和几贴膏药散落一地。
李莲花扶额。
说来这个全介三是他前几日初入住渠州城小院,接诊的一个病人。
此人身患怪病,遍体生疮,寻遍名医皆无法根治,反反复复很是折磨人。
直到他遇到李莲花,竖着帆布“包治百病”,他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诊,开了几服药家去吃,效果极好,结果没得几日消停症状反而更加严重!
“全介三,我早先便与你叮嘱,用药期间须得忌酒忌腥,这般看来,你是全然没有把我这个大夫的话当回事喽,”李莲花毫不客气,笑道,“你身上的芙蓉膏气味分明是只有酒楼六味斋雅间独有。”
“芙蓉膏若燃之,清淡不沾身,你这一身浓郁,最少接连去了数日,如今脓水未经点化便破疮而出,才会如此,自作自受罢了。”
李莲花心道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原本红蝴蝶疮虽然折磨人,但只要控制得当,尚有舒缓长久的可能,如今只怕是病如江河日下一发不可收拾。
“不……我不信!我不信!”金介三被流脓过伤痛地直抽抽,眼神狠毒,竟摸了一把脓水就要往离他只有半米远的李莲花脸上抹。
李莲花小吃一惊,人却已经极巧妙的一个下腰躲了过去,又一个侧滚拉来了距离挤进了大街上的人群。
“这个病其实……不传染的。”李莲花善意提醒道。
“跑啊!”
金介三此时压根不信李莲花,满心要拉些个垫背的,其他人见得这阵仗也不敢阻止,胆大的躲远远的看热闹,胆小的惊作鸟兽散。
“你也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金介三脸上发疼,便更对李莲花那张好似永远噙着笑的脸生嫉。
“哎呦!”
人群中,李莲花被为求不殃及池鱼的人隔开并猝不及防地狠狠推了出去,跌倒在地。
一个五大三粗的流脓生疮汉子,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大夫。
金介三作势就要猛虎扑兔,这时————
“还不住手!”
一对儿黄蓝搭配的男女提着剑从天而降,正落在李莲花和金介三中间,面朝金介三,将坐倒在地的李莲花护在身后。
李莲花默默缠回袖中的刎颈剑,他本想着在无人注意到的角度出其不意然后逃之夭夭。
腰挂刑牌,是百川院的人。
扶着腰呲着牙起身,又扑了扑身上沾的尘土,李莲花诚恳地施了礼,看向二人道:“多谢二位相救!”
“李大夫不必客气,您这几日给百姓的义诊,在下可都看在眼里,”黄衣女子笑着还礼李莲花,转而怒斥道,“你这家伙好没良心,自食恶果竟还要恩将仇报!”
“师妹,可不止,”蓝衣男子掏出一张画像,正是那百川院的破刃榜,“金啸水,师承亡命人屠仇仲仁,犯人命案一十四起,还不束手就擒?”
说罢来意,二人便运转起一套鸾凤成鸣相得益彰的剑法,不过几招就将金啸水挑败,黄衣女子略有嫌弃的拿了块手帕,擦拭完剑身便随手丢掉。
“燕乌梅!”“莫知余。”“李莲花。”
“干!”
六味斋雅间,三人齐坐一桌,桌上自有牛羊鱼肉、四时菜蔬、糕饼汤粥。
“今日我燕乌梅请客,李大夫自当与我二人尽情畅饮一番!”燕乌梅菜没动几筷子,酒杯却就空了又满,不施粉黛的脸上也飞起红云,只眼神清明极了。
“师妹,你少饮些,别忘了午后的要事!”莫知余实在劝不动自己这个不过刚及笄,就不再事事听他的话的小师妹。
“呵呵,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李莲花说是这样说,还是把酒倒在了袖子里。
言谈之间,这二位初出茅庐的刑探就如同倒豆子般吐出了不少情报。
哦,也就是这个百川院啊,近来在渠州又发现了一处金鸳盟的暗桩,于是接连派了不少刑探,可怪就怪在,这些刑探竟然一个一个接连失去了音信,后续调查,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兄啊,你在这渠州城地界久,可曾听到过什么风声?我跟师兄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得仰仗李兄指点一二啊!”燕乌梅支着胳膊,直接抱着坛子干。
师兄在旁点点头,小口喝着酒。
“这可就巧了,李某也是前几日才到渠州城,这几日行医问诊,倒也没有听到什么风声,惭愧,惭愧……”
“哪有哪有,李兄……”燕乌梅终还是有了些醉意。
醉眼朦胧间,燕乌梅好似见到眼前的人影与百川院悬挂的那幅画像重合了?
“你……”燕乌梅双手撑桌站起,摇摇晃晃弯下身就要凑近些看个清楚。
李莲花可正努力在攒他的过冬钱,自然不闻江湖事,虽然如此,若是贫民,则不取分文,若是富贵殷实,承惠诊金五两。
“李大夫客气,”莫知余急忙扶住燕乌梅,面有惭色道,“师妹怕已是醉了,李大夫,在下就先带人回房歇息了,您可随意 ,莫某已然在这六道斋挂了账。”
莫知余小心翼翼地搀着燕乌梅的肩膀,燕乌梅则是嘟囔着什么“梅花”,莫知余闻此本颇关怀的神情也黯了黯然。
……
李莲花应当是有些懊悔自己贪图了雅间的温暖。
不然,这人命官司应当是不会又落在他的头上。
雅间隔音极好,好到监察司检事韩晋派人踹了房门一声令下要“拿下”他的时候,李莲花还在窗前软榻上喝茶。
“有事吗?”被人一左一右缚住的李莲花略有些诧异。
韩晋见到李莲花不慌不忙甚至还这么有闲情逸致,面上涌出一股疑惑意味。
“六道斋食客尽数中毒,为何只有你李莲花安然无恙?”韩晋把李莲花绑在了六道斋大堂立柱上,毫不客气地开始了刑讯。
李莲花看到满堂口吐白沫的食客,以及数个忙里忙外的医官,叹了一口气道:
“可能就是在下福大命大神灵庇佑也说不定呢?”
“说人话!”
“李某是大夫,大夫又怎么会轻易中毒呢,”李莲花略一思索,戏谑道,“我看这砒霜的毒性貌似很差,竟也没真毒死个人,看来下毒的人是买到假货了。”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杀孽未起,杀孽已生,阿弥陀佛。”一二十多岁双手合十的褐布僧人心道罪过,默念起了心经。
“大人,你不是说食客除我之外都中毒了,这位小和尚不算吗?”
“普度寺的僧侣,自然不必被怀疑,”韩晋摸了摸胡子,随即上前几步揪着李莲花的领子道,“你刚刚说什么?砒霜毒性差?你知道些什么?说!”
“哎呀,大人何必这么着急呢?真凶是跑不掉的,”李莲花挣扎二三,道,“不若先给我松绑,我也能好好说。”
“你这人简直得寸进尺!”
“罢了,松绑!”
李莲花扭了扭血气不畅通的肩膀,从善如流地坐在了八仙桌旁。
“说吧!”韩晋甚至为李莲花倒了一杯茶。
李莲花微微一笑,走到两桌食客中间位置。
“大人,你且看,我左手边这一桌,所点的几乎都是腻油荤腥,而右手边则以荤食为主素食为辅,砒霜性酸,肉类助长其药性,素食素菜却能中和其毒性,因此,左边的食客中毒症状较重,右边的食客症状较轻。”
为了让监察司的大人们更清楚明白,李莲花取了两根银针,分别试了两边人的唾液。
一根迅速变黑,一根明显慢不少。
“原来如此……”韩晋若有所思,但还是不解,“可这跟你说的有什么关系?”
李莲花摇摇头。
唉。
“寻常砒霜,不说见血封喉,至多一炷香便见效,可自在下进六道斋至众人毒发,最少也有了半个时辰,这难道不证明了这毒品质太差了。”
“在下请问,大人可曾确定了这毒下在何时下在何处?”李莲花无辜道,“李某觉得,医官们应当也不都是哑巴。”
“你说的对……对你个祖宗!”韩晋突然意识到这人实则在骂自己。
“是谁将矛头指向了李某,让在下猜猜,”李莲花食指虚空绕了一圈半,“该不会是清醒了的六道斋掌柜吧?”
“你猜错了!”韩晋找到了点慰藉,“是六道斋的二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