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二年24(1/1)
方才极不安分的云姬,却在被李莲花下针之时乖巧极,一副药便浅浅睡下。
而炉上,亦然也又熬上了新的药材。
“说来也有些怪,她此前神智到还清醒,带回后便是如此,只念叨着你的名字,对你的名字有反应,”韩晋无奈,“废了许多功夫,也问不出再多半句,有关春江花月夜与金鸳盟残党所图谋的东西。”
“李莲花,我其实有个问题想不通,你说,这春江花月夜已然举办了数回,回回不下百余名江湖人牵涉其中,为何这江湖之中,却似全无察觉?......”
韩晋正抚颌提问思考,却见面前多了一盏新茶。
“多谢。”
茶是极普通的茶,纹样却是精致。
“等等......”韩晋本欲一饮而尽,却似有通悟,眼神凝于有着相同纹样的茶盏间,“难道......”
“难道是其行了移花接木办法?我记得这金鸳盟中确有善于易容之人!”
韩晋看向不动声色饮茶的李莲花,话甫出便知此中水深,否则李莲花不会只以暗喻。
“既如此,你仍要涉身其中?”
“金鸳盟又如何,不过是些败落的丧家之犬罢了。”韩晋只知道,若想有自由监察天下的职权,必得升任更高的职位,而这需要的东西,只能寄希望于云姬身上。
“所以,这云姬的诊治之事......”韩晋饮下一口茶水。
“嗯......”
却是云姬悠悠醒来,带着伤的躯体仍可见动作生涩,但却仍艰难坐起,神色间哪还有什么疯癫模样,视线即刻便锁定了方向,向着二人道:
“爷爷?......”
“噗!”
韩晋生生被呛到。
李莲花也不禁蹙眉。
这疯症倒是厉害啊。
“诊治并非难事,只在下这里药材怕是不足,”说着李莲花取出一纸长单推出,“三日之内,这些必得齐备。”
“这有何难。”
......
三日间,自是有不间断的药材被送到这城东的小院。
而这小院本就少的屋子,却是生被匀出了间柴房作戒律房,用于监察司人问询云姬、探听、记录言述。
没人过问院子的主人,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
哪怕云姬的疯症仍是时好时坏,反反复复。
时有问着问着,人便已然受不了,蓦地又人不能识发起疯来。
而这时,便需得其唯一指定李大夫放下手中各种所做事,时刻准备施针熬药。
三日,几没有一夜得以安眠。
......
第四日午后。
“......”
难得小憩了一刻钟。
把熬好的药渣滤过,一碗卖相平平的药,便被递到倚坐床榻的女子手中。
“爷——”
不论如何,他看上去像是有那么大年岁,并且会有这么大个孙辈的?
“趁热喝。”
那虽面色黯淡、但极具欺骗性的笑几乎晃了女子的眼,同时也堵了其未尽之言。
......
“诸位兄弟,这几日皆要跻身李某这方寸小院处理公事,不可谓不辛苦啊。”
奉命轮班站岗的数人你看看我我看你,一时倒是不知如何作答。
不过,瞥向这虽高挑但薄削,袍袖加身确如衣裳穿人般的文雅大夫。
这几日的喧闹折腾,却是叫人更显得病弱几分。
“哪有哪有,还是李大夫辛劳了。”
“是是,没错!”
负责外面的几人其实也不清楚,为何韩晋要特意安排他们这几个跟他关系最铁、手段最好的这般,分明问询出真东西、立了功,可才是抢手的红差!
“今日,是难得的集市,李某自去买些鱼肉菜肴类,诸位兄弟可愿与韩大人一同略拨冗赏光品评一二?”
闻此,到有一人刚要出言,却被其他几人眼神阻下。
“我记得,那集市中若好运能碰到启了坛的数十年女儿红?”
“一定,一定。”
......
莲花楼。
换下这不太合体的衣衫,简单做了一番清扫,片刻也不多浪费,又唤来了散养在山中的骏马上了鞍。
本是能即刻启程的。
只是.....
白日山雾之中隐可得见的身形,几息间便犹如鬼魅般,迅速即自远至近。
“你果然发觉了,”那人之声,很是高亢尖锐,却见咫尺之人此刻无惧亦无畏甚还继续当窗而坐,茶具整齐旁列似欲品茗,霎生嫣然笑意,“何时发现的?”
“唉,这很难不让人发觉,”李莲花叹了口气,“此前或有种种表面迹象,但令最终坐实的却是出自阁下之言。”
“云姬,或者该尊称阁下为,毒娘娘?”
“那可真是......真是折煞奴家了。”
虽然面容有损、身伤未愈,却只一瞬便附几分属于骄狂美人的风姿气韵。
“可否请李神医细说说,是如何发觉奴家的?”
鬼才信。
她这般天衣无缝的稠筹,比起是早早发觉,她更相信,这不过是李莲花的权宜之计罢了。
“这第一嘛,直觉。”
“什么?”
云姬见李莲花酝酿斟酌片刻,本以为能说出些什么,结果却是大失所望。
“何故囚室之中尸首百千不乏或可是武林名宿之流,唯独你这不善武功的纤弱女子经历折磨仍可留得性命,待我数人必过之路上恰巧得以相救?何故这出口处的石门分明非唯一,而你这自始至终对在下有所不同的地宫之主恰巧便于那处相候?何故恰你一受创,红豆之迷症便会骤然加剧,何故你恰巧又如此前‘毒娘娘’般对在下亦颇为殊待?”
“......”云姬仍还沉浸在数道“何故”之中,美目微蹙。
哪来那般多的“何故”、“恰巧”?
寻常不该是只觉自己必是天生不凡,故而要更无巧不成书些吗?
“纪衍殊虽性格直傲,却对于生死胜负的哪怕枝节亦然看重,不会轻易失手误判,那问题来了,云姬是毒娘娘,那此前两度毙命于其手的毒娘娘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是啊,神医请且说说看呢。”
有些奇异的是,此刻的云姬并未如“毒娘娘”应如般,怀揣着强烈的目的性和攻击性,即便是殊待,也是自有几分捧杀、玩弄意味,而是语气平常轻松,好似对待经久再会的曾相识之人。
甚至神情自如地同样落座窗下,只不过随意交叠翘起的双腿、只手撑颔于几,姿态分明与雅观二字背道而驰,且以现下这般面庞,却因着自身的经年蕴养而兀自散发着别样的风情魅力。
“你习练画皮媚术是真,并对至少红豆设下,为了以假乱真,不被在下识破,同样对自身设下,只不过记忆错乱,于疯迷中暴露;而两度被杀的毒娘娘却是假,石门前,第二个毒娘娘,耳后自有因佩戴青面獠牙这等较沉重的面具而留下的压痕——”
注意到了云姬转瞬即逝的僵硬,李莲花不由得轻笑一声继续言道:“阁下为了行这金蝉脱壳的替死之法,还真是考究至极,不仅要以厚敷的脂粉掩盖本就已品质不错的人皮面具,竟连这寻常人一般不会注意到面具压痕都要囊括注重,却不知即便再高绝的妙手,也难敌人身自然的变化与细微,破绽,本生而有之。”
“你嘲讽我?”
眼中方才起一抹狠厉之色,云姬却更想到了些什么。
她并不是一直处于疯迷之中,这几日在李莲花居所院落,当然知几分李莲花其人的怪异所在。
比如,分明对这日夜不休的乌泱泱恶客来人不胜其烦,甚数度自睡梦中被吵闹之声惊醒,守着熬煮的药材困乏疲倦地几度欲弃而睡去,却仍耐着性子在那边装作一番清风朗月、救死扶伤乃我辈医者天职的做派,甚至完全不似在地宫之中那般有着合她心意的行径。
就如同。
如同是在强行逼迫着自己去做“李莲花”该做的般。
“李莲花,李神医,”被堪破全数稠筹,云姬自觉念头反而通达,勾起笑意看向对面满是温和疏离姿态、新注茶水之人,“那人所言果真不虚,你这个人,有意思的很。”
“你当真不想知道那人是谁?”
云姬试图以利扳回一局。
“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人心难测,最是嬗变,有千日做贼,却无千日防贼的可能。”
“甚妙!此言甚妙!”云姬闻言神采更异,竟是放下了交叠的双腿,正襟危坐起来。
“李莲花绝非悬壶济世、慈悲为怀的神医!”云姬顿了顿,喜悦?兴奋?之情难掩,“什么神医李莲花,合该是鬼医李莲花才对!”
“眼睁睁看着那群杂碎蝼蚁中毒折磨却不主动出手解毒救人之时,你在想什么呢?”
“我猜,应当是‘不值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