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落幕是新的开始（1/1）
林纯之回到县城的宾馆已经是半夜，很累，却睡不着。
刚刚在山上，他有了提前自杀的念头。
他选择了隐瞒所有人，放弃治疗。因为他深知晚期胃癌存活率低到离谱，没必要花冤枉钱到头还是折磨至死。
他已经感觉病毒在极速侵蚀着他身体每一个细胞，疼得抓狂。
这里是个不错的选择，海拔5000米的圣洁之地。
可是，强制结束自己的生命会不会下无间地狱？
他苦涩的扯了下嘴角，老天都放弃了自己，还需要怕什么呢？
这样的想法一旦产生，就越来越强烈。
爸妈见了，西藏来了，只剩最后一个愿望，告诉白墨自己的心。
小作文不好写。
绿色的对话框，洋洋洒洒几百个字他用了一整晚。
没有发送，他要在最后一刻才按下。
今天是6月10号，离生日已经过去半个月。
离死亡还剩两个半月。
可他不想等了，懦弱也好，害怕痛苦也好，现在，他只想脱离一切。
就让林纯之早点轮回，今生不易，来世幸福吧。
那就定在明天晚上，拉姆拉错圣湖。
他决定花一天时间在加查县城里到处转转。
真的是很小很小的地方，步行两圈也才刚过午后。
在藏餐店吃了热乎乎的酥油茶，甜得发腻，但林纯之觉得胃没那么难受了。
又转到当地的藏文化小店，发现一只特别的木色手环。
老板介绍这是山南特有的鸡血藤手镯，活血调经，可以买给老婆。
林纯之尴尬一笑，说来一个吧。
这个时节正好是虫草季，他用兜里几乎所有的钱买了一些。
然后到邮局打包寄给了爸妈，把鸡血藤手镯寄给白墨。
去圣湖前，他还专程去广场边上的羊肉汤店要了一斤羊杂，汤浓肉美，就着米饭吃了个精光。
开车师傅很好奇问他为什么晚上去拉姆拉错，六月的山上很冷，气候非常恶劣。
他说想去看星星。
“要不要在山下等你啊？”
“谢谢师傅，不用了。”林纯之把最后五百元递给司机，“有人会来接我的。”
死神会来接我的。
天气确实很恶劣，花了很长时间才爬到离湖最近的山顶。
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白雪覆盖的山脉反射的光映入云层，才得以隐约看见圣湖的轮廓。
他靠在悬崖边，泪眼朦胧地望着远处，临近死亡，还是很怕啊。
“对不起，爸妈。”
“对不起，我自己。”
“对不起，白墨。”
片刻，他终于鼓起勇气拿出手机，按下那条信息的发送键。
然后，一跃而下。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林纯之的这一生，就此落幕。
（写给白墨的话）
你看到这条微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胃癌晚期，三个月为限。可我等不了，真的不想被痛苦折磨，所以我选择自己放弃。有些话，本来想永远埋藏在心里，但我不想留下遗憾，所以我得对你说。白墨，你以前问我快30了为什么还不结婚，甚至恋爱都不谈？我现在告诉你，因为我喜欢你。应该十五岁的时候吧，那个清晨，你透着阳光对我笑，一瞬间就心动了。会恶心吗？忍着点哦，迁就我一下，毕竟我马上就死了！要是有来生，我定会在动心的那一刻向你表白。往后余生，希望你和美美幸福，照顾好自己。最后，我把银行卡寄到你家里了，帮我转交给爸妈。如果可以，请替我常去看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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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之？小之？”
是谁在叫我？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头好痛，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林纯之捂着脑袋睁开眼，恰好对上一双充满稚气的清澈眼睛。
小时候的白墨！
他再熟悉不过了。
“啊！”他猛地站起来，连连后退。
“怎么了嘛？你做梦了啊？下课十分钟你就睡着啦？昨晚你妈妈守着你做作业了？”白墨对于他的反应感到很好奇。
林纯之看看眼前的小白墨，又看看周围，是间教室，黑板边赫然写着太和二小三年级一班。
不可能，不可能！
他抱着头冲出了教室，留下白墨一个人在那里风中凌乱。
站在操场上，他抬眼向上转了一圈。
是他的小学！
不，一定是在做梦！
可是落入湖中的窒息感都还记忆犹新，几分钟之前他确实是在加查县的拉姆拉错！
“这位同学，上课铃已经响了哦，请回教室。”一口川普的大爷过来提醒他。
林纯之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奇怪事情？
还是说一切的一切，包括胃癌都只是一场梦？
给了自己一巴掌，好痛！
突然觉得不对，他伸出两只手移到眼前。
“我操！”十岁小男孩的手！“我操！”十岁小男孩的嗓音！
“同学哪个班的？为什么要说脏话？”大爷很严厉地质问他，然后拖着他的衣领往教学楼那边走。
林纯之认得，校长办公室。
被班主任张老师提回教室的时候，他脑袋是昏沉的，人是懵逼的。
“林纯之，你怎么回事？”
“.....”
“问你话呢？”
“......”
“老师，小之他生病了！”白墨出来解围。
林纯之斜着眼偷偷看他。
“所以生病了就能说脏话吗？你明天把家长叫来！”张老师怒不可遏，教鞭敲得桌子咚咚响。
“张老师，我现在请个假，出去一趟，等我回来再说。”林纯之也不等他同意，直接跑了出去。
出了校门，直奔自己的家。
周围的一切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街道，房子，全都变了。
变成记忆里模糊的样子，千禧年才有的感觉。
滨江河畔的家，还是一片农田。
林纯之傻眼了。
蹲在地上半晌，突然他想起了什么，起来就往以前的油厂跑。
那是他以前的家，在小河沟前面。
后来国企倒闭，这里要拆了重建公园，赔了点钱才买了滨江的房子。
虽然心里有了答案，但是当他站在厂房坡底下的时候，还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忐忑不安敲开那扇破旧的木门，年轻的妈妈出现在他眼前，严厉地问他为什么会在上课时间回来。
他忍不住就哭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重生吗？
三年级，九岁。
他回到了二十年前。
老天这是在开玩笑吧？
还是说再给他一次活着的机会？
“我问你回来做什么？”林妈气得揪着林纯之的耳朵。
在他记忆深处，似乎很久没有听到妈妈对他发脾气了。
“妈！”他跪着抱住女人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吓得林妈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声音小声了许多，“怎么了？被人欺负啦？”
“呜呜.....呜呜.....”林纯之除了哭，一个字也说出不来。
林爸这时候也下班回了家，看到眼前一幕愣住了。
“你打他做什么？”
“我没打他，这孩子回来就哭。”
“爸！”林纯之又转头抱住男人的腿，哭得声音沙哑。
“......”两人面面相觑。
实在哭不动了，他站起来问了一句，“有东西吃吗，我饿了。”
“......”林妈虽然很无语，还是给他下了碗麻辣面，加了一个煎蛋。
“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我今天说脏话了，老师让请家长。”
“说脏话？”林纯之看见他爸去找木条，他跳起来就往外跑。
最后还是被拽回来挨了一顿打。
重生第一天，以皮肉之苦结束。
林纯之躺在小床上，摸了这里摸那里，虽然记不清了，但却是熟悉的感觉。
不结实的木床，绣着牡丹花的被套，还有放在床头上的DVD。
他现在的心情不知道怎么形容？
疑惑，兴奋，紧张，刺激。
但大多时间在质疑发生的事情其实只是梦境。
太诡异了，太不可思议了。
对着镜子看了又看，是他九岁的脸。
捏了一把，清晰的触觉。
会不会是神秘的拉姆拉错？
不然怎么解释这种情况？
为什么是九岁呢？这也太小了点吧！把30岁中年男人的灵魂装在一个儿童身上，这样合适吗！
算了，懒得想！既然上天给了这种安排，那就好好珍惜。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习惯性去摸手机，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有这种玩意儿？就算是大人，在这个时期，也不是人手一台的。
林纯之翻了日历，今天是2002年6月10日，刚过九岁生日。
他得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安稳度过重来的人生。
太过激动，导致一晚上没睡。
早上六点半妈妈敲门见他起床，他还生龙活虎，完全不像熬夜一晚的状态。
果然，年轻就是不一样！
虽然过于年轻。
桌子上是玉米粥和加了红油的泡萝卜，这早餐的搭配存在林纯之的模糊记忆里。
高中毕业，去了成都再也没有吃过。
林妈看着边喝粥边流眼泪的人一脸嫌弃。
“儿啊，要是不爱吃就说，我给你拿两块钱去外面吃米粉。”
“没有没有，我特别爱吃！妈你以后记得每天早上都给我煮这个！”
“那你在哭什么？”
“因为太好吃了！”
“......”
林妈和林纯之一起去的学校，张老师语重心长和她交流。大概就是这孩子成绩挺好的，平时也很听话，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才说了脏话。
林妈点头哈腰表示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林纯之站在旁边沉默不语，他们说了什么也没听进去多少。
他一直在想个很严重的问题，真的要重读九年义务教育吗？
寒窗苦读十余年好不容易大学毕业，现在又来一遍？
拜托，这很难受的好吧？
“小之，给老师道歉。”
“对不起。”虽然不知道为何道歉。
“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回去上课吧。”张老师很欣慰地点点头。
林纯之松了口气，转身就跑了。
“三年级一班，三年级一班。”他望着教室门牌念叨着。
昨天跑得太快，忘记是从哪里出来的，现在只能凭着记忆找。
“小之！”迎面而来的白墨让他停住了脚步。
林纯之看着他，心里泛起丝丝涟漪。
好小只哦，Q版白墨！
印象里还是那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和这个小可爱完全不沾边呢！
脑里想着，手已经伸过去了。
揉揉脸蛋，也是滑滑嫩嫩的，他止不住的想凑过去亲两口。
“你干嘛？”白墨瞪大眼睛，推了他一下。
反应过来，赶紧放下手。
好像一个变态啊！
“不干嘛，你脸上有脏东西。”
“脏东西？”白墨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
“哎呀，我都给你弄掉了！”林纯之拽过他的手，“走吧，进教室。”
“昨天你怎么了？”白墨边走边问。
“真的生病了。”他开始胡说八道。
“你少来哦，那是我帮你解围，你是不是被妈妈逼着做作业了啊？”
这傻孩子，只知道作业。果然还是不到10岁的单纯小男孩啊！
“嗯嗯，你说得对。”林纯之懒得反驳，攀着他的肩进了教室。
他记得在15岁之前，是真的只把白墨当成兄弟的。
没有任何除此之外的感情。
可现在，拥有30岁记忆的他，是带着15年爱白墨的心回来的。
所以，9岁的白墨，他也爱。
“我坐哪里？”
“你爸爸把你脑壳打坏啦？”
“......”
第六排靠窗的位置。
桌子上还放着他的书包。
邻桌是个小胖子，林纯之觉得很面熟。
但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了。
偷偷瞅了眼数学书封面，陈小杰。
哦，想起来了。
读小学的时候，确实和他是同桌。
这家伙性格不大好，内向得很。所以林纯之当年并没有和他有过多交集。
“陈小杰，咋商量个事呗？”
“什么事？”
“你和白墨换个位置，我想和他坐。”
“不换，要换你去找老师！”
“......”这小胖子，真不好说话！
介于刚刚才请了家长，林纯之决定忍一下，暂时不去招惹张老师。
上课铃响了，带着眼镜的慈祥老太太走进来，他记得，是刘老师，教数学的。
林纯之很喜欢她的课，也许本身就偏爱数学吧。
“老师好！”孩子们站起来弯腰，他也跟着站起来。
“同学们好，请拿出数学书翻到25页。”
林纯之开始在书包里翻，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他心里咯噔一下。
拿出来一看，果然是那块名叫蓝色星球的手表，白墨送给他的30岁生日礼物。
“我操！”两个字脱口而出，响彻整个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