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集训（1/1）

五月不愧是被生性浪漫的法国人称之为花月的月份，阳光如季春的花儿全面绽放——这让忍受了三个月连绵碎雨，刚刚重见天日的人们感觉到幸福。尽管这种幸福不出半个月就会变成对太阳过于热情的抱怨，但不管如何，长假的七天里，人们无不感谢天公成全的美意。 好天气，好时光，好心情，整个县城的人在五一长假的头一天齐齐放下了手中的活，个个携家带口，兴高采烈、兴致勃勃地逛商场，溜公园，放风筝，远足踏青。除了商家，几乎没有人愿意在这一天累到自己，即便高三的学生，也极难得的有了半天的轻松假期。因此可以想象，当有人被强迫在这一天甚至接下去的七天假期里去做一件与休假无关的事，他会是何等的无奈与懊恼。 那么，如果不是一个人，而一群人呢？ 恐怕……会造反吧？ 县城西郊的飞腾高中足球场内，一股悸动的情绪正在人群中弥漫。 反了吧？ 反了吧！ 不玩了，不玩了！ 回家，回家！！ 好多不安的情绪在人与人对视的眼神中悄悄传递。人群有些骚乱，有些要造反的意思，但是终究没有真正的乱起来。人人都在等着陈胜、吴广，却独独忘了自己也可以振臂一呼，其中有些人是因为没有这个魄力，也有些人是因为没这个兴趣。 那么，这群十七八岁的学生娃到底想干什么呢？难道真的要造共和国的反？ 当然不是。 他们想造反的对象，此时正站立在他们面前，脸上带着些许的冷笑与嘲讽，静静地盯着他们。他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会成为某个封建王朝的末代皇帝，被农民起义的大军所推翻。俗话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这群高中生，说穿了，就相当于旧时的读书人，当然也不必担心他们反了天，而且其中带头的和那几个据说容易闹事的学生，比如队长英次，还有那个实验高中的涂方远，都不反对这次集训，因此就更不必担心。 他胸有成竹，继续以目光向自己的学生施加无声的压力，然后待到下面的骚动声渐渐增大时，猛然高声喝道：“安静！” 底下的骚动声立即被他的暴喝所震住了。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现在我宣布为期七天的封闭式集训现在开始。既然是封闭式，那这七天，不管训练还是休息，大家都得呆在学校，哪怕你家就在附近。各位，再过两周，花园杯就要开赛了。别的学校建队已经有好些年，他们中的好些人在一起踢球已经有一两年时间，而我们呢？才几天。因此，虽然有些抱歉占用了各位的休息时间，但是为了球队的成绩，也能这样了……英次，带他们先慢跑四圈热身。” “是。”队长英次应了一声，一招手，整支队伍便带着十分的不满与无奈，松松垮垮地向前跑去。 这个时候，那个一身虚胖的领队张老师才掏出纸巾擦去额头的虚汗，松了口气似的悄悄问季陵：“我说老季呀，干嘛把时间安排得这么紧？我打听过了，别的学校可都没有集训呀，即便集训也不用采用这种封闭的方式呀。” “足球不是一个人的运动。”季陵一边看着跑步的学生，一边淡淡的回答，“我们建队本来就太晚，再不利用这七天，那就真不用参加比赛了。而且足球是十一个人踢的，他们之间恰恰缺乏这种团队意识和默契。这七天的封闭训练，让他们吃住在一起，就是想培养他们之间的默契。其实，时间还是太短……” 两个小时后，上午的训练结束。 足球场西首的树荫下，李义、王天与涂方远正在休息。这三个人是同班同学，而且是球队中仅有三个实高学生，因此尽管在性格上有极大的差异，休息时仍自然而然的聚在一起。 李义往嘴里灌了几口矿泉水，擦了擦嘴角，对着涂方远说道：“你倒真让我看走眼了。我原以为你会第一个跳出来造反的，没想到你这次居然这么老实。” 涂方远正无聊地卷着狗尾草玩，听见李义说话，笑了笑，嗡声嗡气地回答：“老实？那是我觉得反正无聊，换种方式玩玩也不赖……”顿了顿，突然有些发火的将手中的狗尾草朝一旁的王天砸去：“喂！你有完没完？现在后悔，早干嘛去了？！” 王天此时正陷入自我封闭状态，旁若无人的不停的大声抱怨着好不容易盼来的七天游戏计划彻底泡汤。他是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因此尽管心中悔极了当初错上贼船，却造不起反，只得借助口舌来发泄不满。不想却惹到了脾气不好的涂方远，让他一声喝才惊醒过来。 “我靠！你还敢喊累？”旁边的李义也开口凑趣，“你当我没看见吗？训练时，你尽在偷懒。唉！你好舒服呀，不仅是替补，还是替补的门将，即便偷懒耍赖也没人管。我和他就惨了，一个主力前锋，一个主力后卫，那个老季眼睛都盯着我们，真是一刻都放松不了。你说你还抱怨个啥吗？” “靠！七天的长假就这么完了，还不兴我抱怨几句？这可是七天呀！老子寒假结束就开始盼这七天了，他妈的说没就没了。”提到了伤心事，王天立即不服气的嚷嚷起来。 “吵什么吵！”涂方远不耐烦的摆摆手，让王天闭嘴，然后身子往后靠着树干，再次拔下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其实只要不是读书，在哪不是玩？我倒觉得在这里也不差，听说老季还带来了PS，那就更有意思了。” “PS？什么东西？” “……”涂方远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问问题的李义，又看看同样一头雾水的王天，嘿嘿嘿的笑了起来，“有没有搞错。我看你们两个说话时，也经常聊起游戏之类的，居然会不知道PS。你们平时聊得不会还是那种小霸王上的游戏吧？” “废什么话！我们要玩就玩经典。什么是经典知道不？”一番话说得两个游戏界的小菜鸟都不服气起来，“年代久远就是经典！我们这是向经典致敬！” “切！都21世纪了，还玩磁卡机。我上世纪就在电脑上玩红警了。至于PS，也就是PyStation，也是一种连在电视上的游戏，不过不是磁卡，而是像VCD这样的光盘。可比什么小霸王先进好几个档次。” “那游戏画面不会是比铜板机还好吧？”李义听得眼睛开始发光。 “什么话！”涂方远得意起来，“铜板机的水准也只相当于加强版的FC——你们不懂，这是专业术语,也就是小霸王——要知道，磁卡机和光碟机的水准完全不在一个档次，根本没法比！据可靠消息，老季这次确实带了PS过来。你们就等着吧……说实话，我也好久没玩PS了。” “呵！不错不错！真是没想到，到这居然还有得玩……喂，王天！喂！”李义听得眉开眼笑，去推王天，要商量有什么游戏可以玩，却哪里还推得醒——那家伙早在一边乐傻了。 “生活真美好！”王天这么想着，再一次的陷入了自我封闭状态。 接下来两人就在满心的期盼中开始了下午的训练。因为太过期盼，李义训练时，好几次走神，莫名其妙地丢球，被季陵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至于王天，倒没有走神，而是整整梦游了一个下午，却没人管他。 李义说的没错。替补门将上场的机会本来就不大，特别是这种小县城里的高中校际比赛，替补上场的可能就更是微乎其微了，甚至有些学校在门将位置上根本不设替补。而且张越的表现又极好，深受季陵器重，已经坐稳了主力门将的位置。 王天对此倒无所谓，不仅无所谓，反而很欢迎。对于足球，他本来就兴趣不大。当初完全是受了老王的蛊惑才迷迷糊糊地报了名，又莫名其妙地被选进了球队。后来虽然喜欢上在门线前扑出足球那一瞬间的感觉，却仍只愿意以游戏的态度对待足球。对于比赛他一向是极不感冒的。也因此，季陵并不重视这个他，球队也不重视这个替补。很多时候，王天的身份更像是一名球童和陪练——他却自得其乐，还很满意呢！ 就这样两人走神的走神，梦游的梦游，期待了一个下午，也没听到什么好消息。休息时，两人也曾向队长英次和其他人打听，得到的答案，要么是一脸的高深莫测，要么是同样的一头雾水。两个人私底下嘀咕，都觉得白天是不可能了，最有可能的是晚上，因为操场上没有大功率的聚光灯，晚上肯定不用训练。不过训练结束后，季陵的例行训话却让他们大失所望。 “晚上继续训练。不用穿球服，我就讲讲足球战术问题。”他说。 晚上的足球战术讲座被安排在多媒体教室。 这一度让王天已经渐渐熄灭的希望之火有了死灰复燃的苗头。不过李义当场又浇熄了这团小火苗。他认为季陵只不过是要安排大家看看足球比赛的录像——初中时，校队老师也曾这样做过。 王天让这桶冷水浇得有些丧气，独自又啰嗦了半天“悔不该……”，这才磨磨蹭蹭地回到学校安排的临时寝室洗了澡，换了件干净衣服，然后又和大伙去食堂吃了平生的第一顿大锅饭，心情又渐渐好了起来。 这是他的第一次集体生活，第一次住八人同住的寝室，第一次在学校食堂吃饭，第一次学着自己洗衣服。虽然因为被剥夺了长假而懊恼，但也不能否认这种生活很新奇，也很有趣。特别是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和球队的一群人说说笑笑地漫步在凉风习习的宁静校园中时，他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感动。足球、队友、团队……他第一次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这三个词所包含的真谛。 晚上训练的作息时间和平时的晚自习完全相同，从6点半到10点。一伙人吃过晚饭没几分钟休息，就得爬到教学楼顶层的多媒体教室上课。这让大部分人开始抱怨辛苦，其间王天因为发觉志同道合者众多，而兴致颇高，叫得也最大声，不过他们当走进教室时，所有的怨声载道顷刻间全部消失。再没有人抱怨晚上应该自由活动，甚至几个小时后，训练结束时，还有人抱怨训练时间太短了呢。 那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大伙的态度发生如此颠覆的改变呢？ 因为他们看见，教室的讲台上，一字排开的五台洁白的正方形盒子。 PS？PS！ 虽然从没见过PS是什么样子，但是多年玩游戏的直觉还是告诉王天，眼前这五台白盒子，十有八九就是传说中的PS。他回头，与李义对视一眼，两人均眉开眼笑起来。而场面也在此时开始混乱起来。整支球队，30余号人，推推搡搡地一起挤到讲台前。一些识货的开始惊奇的欢呼，另外一些不识货的也跟着稀里糊涂的起哄，甚至还有几个迟到的，还没明白过来，以为期待已久的“造反运动”终于开始了，激动之余，喊了几句不合时宜的“反动口号”，立马就惨遭旁人的围殴。 一时间，气氛热烈到极点，也混乱到极点。这可惹火了一直站在讲台后面的季陵。他也不出言喝斥，而是不动声色地从上衣口袋中掏出哨子。 “嘟！！！！！！！！！” 哨声尖厉，在空旷的操场上尚能让如火如荼的比赛中止，更何况这空间狭小的教室。这群乱糟糟的半大小子们全被吓了一大跳，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英次。”季陵说道。 英次会意，赶紧整好队伍，恭请教练训话。 “晚上安排战术训练。具体内容：玩‘实况足球’。英次，把队伍分成五组，自行开始吧。”教练倒不废话，寥寥几句，却让底下欢呼雷动。 大伙这时倒很守秩序，虽吵却不乱。很快，五组划分完毕。每组一台机子，两人对战，时间十分钟，不论胜负，一局战毕就换人。 如此用不多长的时间，每个人都轮到了一次。王天与李义虽都是十足的新手，却上手很快，也打出了几次有模有样的进攻，只是临门一脚，总是紧张，将力量条按大，打了飞机，引得旁边观众一阵哄笑与惋惜。 这两人都是小菜鸟，观众不多。也有十分厉害的高手对决，那围观的人才真叫多呢。比如后卫公孙帆与骨灰之间的那场荷意大战。公孙帆操纵的橙色军团全攻全守与骨灰的深蓝军团稳守防击，一个是快速配合渗透，一个是坚持长传冲调，双方各有特色，你来我往，总能打出漂亮的进攻与防守，将晚间的训练带起了一个个小高潮。 还有两人也挺有观众缘。不过不是因为他们的技术，也不是因为他们所坚持的打法，而是他们坚持的球队。一个是队长英次，公开表示喜欢韩国队不服输的作风，因此只选择韩国。还有一个是号称足球理论知识第一的陈泽，只选择日本。他倒很委屈，抱怨说只有日本队员是中文名，能让他看懂谁是谁，其余的尽是英国字，搞不清哪个是哪个，让他深厚的足球知识无法得到发挥。这两人选择的球队都是中国队的仇敌，幸好国足不争气，也幸好这两人平时的人缘不错，否则还真说不定又要被众多爱国份子们“围殴”呢…… 就这样，两三轮轮过，时间就差不多了。在训练结束前，季陵专门安排两大高手，公孙帆与骨灰之间再赛了一场，然后根据比赛，简单的讲了讲自己对足球比赛的一些看法。而他的这番关于压缩对手的活动空间，扩大己方活动空间的足球战术讲解，居然能让王天这种初涉足球的菜鸟中的菜鸟都有了原来如此的感悟，更别说李义等主力了，均感觉对比赛的感悟更为深入了。 晚上十点，训练准时结束。虽有抱怨时间太少与要求“加练”之声，但为保证第二天的训练效果，季陵很果决的宣布训练结束，在简单的整队总结后，命令所有人回寝室休息。 “老季。我有个问题诶。”队伍解散后，故意落在最后的英次悄悄地问季陵，“虽然很欢迎这种游戏，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安排大家玩实况？” “呵呵。因为球队需要磨合。”季陵笑了起来，“你是队长，所以有些话得告诉你。我们建队太晚，有的球队，队员间一起踢球有一两年了，而我们呢？甚至还有人叫不全队人的名字。足球是十一人的游戏，十一个人在场上、场下都需要培养一种默契，一种感觉。这也是我安排七天集训的原因。至于晚上的时间，肯定不能再安排训练，但我又不想浪费，因此干脆安排这个游戏。现在看来，效果很不错，既能加深队员间的默契，又能增加你们对比赛节奏的感悟，何乐而不为呢？”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