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张宗之黄冈之死(1/1)
荣皇二十八年六月六日,盛府里来了位新客人,盛开宁对他很是客气,他们在桃树下已经下了半个时辰的象棋。
“首辅,你这又要丢一个車了。”男子持马随桃花而下,只听下棋子清脆的碰撞声后,那匹红马就已经把黑車的位置占了。
男子轻笑一声,说道:“好了,两个車都没了,你还怎么赢?”
男子的这句话,似乎并没有在说这盘没有意义的象棋,盛开宁卖了很多破绽给他。
盛开宁叹了口气,他回想着前日的晚上,他在李用昌的伴随下,来到了刑部监。
他们在监狱长林哲的带领下,来到了看押重刑犯的地方——刑部大牢,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围城,城墙由巨大的磐石所建,城门更不用多说,由榆木而成……
看守犯人的士兵,在城门上把守,城中却空荡许多,只有三四十个大井,每天只有固定送饭的人,才可以在城中行走,而这送饭人,也必须身穿红服,期间若有不明者进入,格杀勿论。
刑部大牢里的犯人,都是大秦极为“重视”的犯人,他们被人用一个笼子带下深井,井中极为简陋寒冷,常有鸟儿飞近,为了不让这些犯人那么舒服,城中有数百只乌鸦,彻夜鸣叫……
盛开宁听说,张宗之已经疯了,在押送到京城的路上疯了,他一般呆滞着看着一个地方,有时会突然大笑,有时会突然大哭,在这大牢的深井里,他的笑声伴随着乌鸦的鸣叫,极为凄凉……
“哈哈哈哈哈哈……”
刚进大牢就传来张宗之嘶声的大笑,盛开宁听到这个声音后,立刻慌忙地往林哲指得方向跑去……
“首辅,你慢点。”李用昌在后面说道。
林哲也跟了过来,他听到首辅轻轻地问他:“我可以下去吗?”
他点了点头,但还是关切地说道:“下面寒冷,我不建议首辅老爷下去。”
“没事的。”
盛开宁进入那个笼子后,李用昌也想跟上,却被制止:“你不用进来了。”
“老爷,这多危险啊!”李用昌不解地说道。
盛开宁摇了摇头,说道:“你就在这里待着,他是我弟子。”
张宗之听到盛开宁的声音后,就已经不再大笑,他在阴森的一角,看着盛开宁下来,慢慢地来到他的面前。
盛开宁看着坐在床上,脚步被重铁链束缚的张宗之后,露出了难受的样子,他关切地问道:“宗之,你还好吧?”
张宗之没有吭声,他呆滞着看着盛开宁……
盛开宁并没有嫌弃他不回复自己,他跟着也坐在了床边,这哪里是床,就是建造时,一块凸出来平坦的巨石,上面有很多杂草铺垫,还有一块破棉被在那里,即便这样,坐下后,也能感受到寒冷刺骨。
“宗之”盛开宁双眼含泪,他的内心极为痛苦,他低下头说道:“我知道你和仲勇一样,最开始和用昌他们,不是一类人。你们现在应该很恨为师吧?”
这位混迹政坛多年,心如明镜的政治高手,此时,他也有了自己的疑惑,你恨我吗?
张宗之仍然没有吭声,即便周围寒鸦四起。
盛开宁抬起头,张宗之此时发现,他的师傅真得老了,盛开宁老泪纵横,拉起张宗之冰冷的双手。
他们只是静静地坐着,不知坐了多久,盛开宁说话了:“你的家人,你不用担心,我会派人好好关照他们的。”
说完,盛开宁起身了,背过身离去,他在笼子上升的过程中,把脸贴在铁笼边,看着自己的孩子。
张宗之的内心委屈绞疼,他想张口喊一声“师傅”,却发现卡在了喉咙中,待大牢的关门声传来。
张宗之忍不住了,他咬紧嘴唇的牙,松开了,他再次哭了……
他之所以没有与之交谈,是因为对他好的这个人是一个恶魔,他的信仰不允许向邪恶低头,邪恶的善意就如欲望一般侵扰着他的内心,他在最后的时刻选择了那条大道。
如果我是一个普通人,我应该不会这样?可如果我不是张宗之,他还会这样?我想我会和大河的人一样……
桃树下,当盛开宁把炮向前一挪,男子发现如果继续按这阵势走下去,盛开宁的两个炮,一只马,还有一个已经过河的卒,会形成围剿之势,直逼男子的将帅;如果继续紧逼对方的将,男子肯定没有盛开宁快,可如果回守,盛开宁完全可以舍棋而生……
“殿下”盛开宁笑着问道:“你觉得你和太子谁强?”
这个话题极为敏感,嬴庄从来没有想过,即便太子不是嬴辰,那位置也轮不到他,他还有二哥和三哥。
前日,陈清的离去,已经很让他心疼,他对世家也有很大的提防,可现在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和盛开宁坐下来商谈。
“那当然是太子了。”
“不,我觉得殿下,更胜一筹。”盛开宁很快地回道:“在所有公子中,太子性情刚硬,傲慢而误事,致使独困丽州,成天下笑柄;二皇子,虚荣满面,志短无欲;三皇子,更不必多说,无欲无求,风中残烛。然而,殿下,您志高才重,明察秋毫……”
嬴庄制止了盛开宁的客套话,他站起身说道:“你胆子不小,竟然议论起皇子了。”
盛开宁立刻跪下,他慌忙地说道:“臣,只是为大秦的将来着想,太子困于丽州,恐多有不测,若有一万,我们也好……”
“好了,好了”嬴庄伸手接住落下的桃花,说道:“你忘了今天是何日?不去看看?”
“还未正午,不急。”盛开宁在王夭的搀扶下起身。
嬴庄笑了笑后,说道:“你的意思我都也明白,可我母后,刚解幽禁,我暂时不想生事,太子之事也不要多谈,等时候再有这桃花美景,我等再意。”
说完,嬴庄便要离开,盛开宁行礼后说道:“殿下之事,就是臣之事。”
嬴庄回礼后离开盛府,他万万没想到盛开宁竟然想要利用自己与太子相争,企图在其中求生。
如此冒险之事,不可多想,应速速离去。
盛开宁的目的,也已达成,他只想在嬴庄内心里,埋下欲望的种子。
正午的处决场上,一白发老者衣着杂乱,微胖,犹如街头醉酒的老翁,他浑身被绑,跪在处决场上……
周围围观了很多人,他们之中对这个老者并不熟悉,也都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前来观看,然而常御风则焦躁不安,他万万没想到今日处决的人是他的师傅黄冈。
按理来说,示众处决一个人,应该提前有公告,然而他之前只是得知张宗之处决的公告。
常御风对刘东南不安地说道:“这是我的师傅,黄冈。”
“黄冈”听到这个名字后,刘东南面目诧异,应该是皇上特别敏感的那个人吧,他不是已经死了?
常御风突然要往前走去,刘东南惊讶地拉住常御风说道:“你干什么?私自闯入刑场,会被乱箭射死。”
“他是我师傅。”常御风有些失去理智,他无法看着自己亲近的人离去。
处决场上,监斩者厉声说道:“此人柳州黄冈,出言不逊,多次妄言圣上,私自传教,奇鬼杂说,扰乱天下民心,使天下之人不得安宁,今圣上奉天命,奉天下民心,处决黄冈,以端正气。”
不远处的李用昌观看着常御风的举动,只要谁来给黄冈收尸,那么他就是黄冈之人,也必遭受到圣上的唾弃。
李用昌和曹明等待着一切的发生,当他们看到常御风的躁动,就已经按耐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
刘东南已经按不住躁动的常御风,凶道:“你再往前走一步可是死路一条。”
可在此时,曹明惊讶地看到一披着孝衣,面目熟悉的人跪在了押行犯人通行处决场的通道口旁。
常御风愣在了原地,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周坤泰,他知道周坤泰是听闻过师傅的学问的,那句“君子之乐,在长德行。”就是出于黄冈之口。
常御风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小生,他轻声说道:“师公,师母还在京城,请主事速速带离京城,另找他处。”
常御风此时发现,师傅在看着自己,他的脸上,有多处淤青,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常御风立刻随小生离去,他到最后才知道人们口中这个不孝子是个孤儿,然而那人们口中的“父母”,却是师傅黄冈“父母”。
“你说,周坤泰是个孤儿?这栋房屋里的人,是师公,师母?”常御风惊讶地说道。
“对,”小生一边打开门,一边说道:“他和你一样,都曾是黄冈的弟子。”
处决场上,李用昌万万没有想到,没逼出常御风,却逼出了个周坤泰,他来到周坤泰大声说道:“你来这里干嘛?还……”
“替先生收尸。”周坤泰注视前方,轻声说道。
该结束了,黄冈的一生,这位敢于向封建社会宣战的人,最终也没有向封建王朝低头。
荣皇前几日曾亲见过这位老者,只要他向天下承认自己的学说,就是胡乱杂说,就可以免他一死。
他没有选择妥协,而是选择了死亡,人头落地后,百姓们无不惊讶,场下得弟子,站起身从后面推出一个小车,在众人目下为先生收尸离开。
另一个押行犯人张宗之也在此时刚刚游行示众后,被拉到了这里,张宗之在死亡的前一夜,对自己的名誉还是有些不甘,他不想成为一个人们口中的罪人。
可他又能如何?他选择了妥协,自我安慰道,我心光明就行。可次日,让他惊讶的是,在游行路上,无处不见得乾州人士,他们有的是在得知张宗之被带走后,不远万里赶来;有的是迁走他州的乾州人士……
街道上,没有乱飞的鸡蛋和白菜,也没有杂人的唾弃和侮辱,只有随行痛哭哀悼的乾州人。
正当张宗之被按在处决场上后,全场乾州人纷纷跪在,张宗之深情地看着这一幕,他发现赵万帅也在其中……
死而无悔,死而无悔,死而无悔。
乾州人士齐声说道:“张统领,我们一直都在!”
张宗之满面泪水,点点头……
李用昌诧异地看着这些人,曹明也有些被惊到。
李用昌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因为这些人手中,都拿着锄头,镰刀,还有粗棍……
李用昌和曹明相视后,一个跑上城上让弓箭手做好应对意外的准备,另一个把周围的士兵调了过来……
果然这些乾州人“反了”,可李用昌手持长弓大喊一声:“射……”
数十人纷纷倒下,乾州人向后退了退了,张宗之惊讶地站起身,大喊道:“乡亲们,不可向前,不要再向前了,我有几句话给你们说。”
曹明带着众将士手持长枪,站成一排拦在了这些人面前……
“曹尚书,这几人?”张宗之大喊道。
曹明看着低微的张宗之点了点头,把中箭的几人,抬了出去,其中有三位身亡……
“乡亲们,乾州数十年,民风淳朴,对我来说,如同亲人;今要别离,你们可要照顾好自己,宗之我,谢诸位今日善行,也祝诸位乾州日月安乐。”张宗之挥泪疼说。
乾州人再次下跪,他们齐声喊道:“张白白(乾州对亲人的称呼),一路走好,”
在历史的记载中,不少有名利者喜好者,篡改历史,使历史虚假的一面呈现于我们,使一位忠臣成为奸臣,使一位坏人成为一个好人。
可那又如何?历史只不过是一团烈火燃烧完后的灰烬,不过是一场场戏剧的落幕,名利对那团烈火,那场戏剧也不再重要,名利虽重,但其心为诚。此心光明,又亦复何言?
对此时的张宗之来说,他已经放下了所有,他轻声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