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来而不往非礼也（1/1）

沈照离开之后，霍家的几个女眷就没再去学堂，一来是正主不在，过去听那些学问文章实在没必要。二来就是霍家二房即将回来。

霍老太太极其喜欢自己这个二儿子，虽然并不因此偏心太多让大房坐蜡，但私底下几个小辈如有冲突，大房总是难以讨到好处。

正因如此，霍琼连着几日心气不顺，都要来裴霈的碧纱橱里找麻烦。

这日也不例外。

“霈姐儿，你说你到底怎么回事，身子骨这么弱，日后出嫁可怎么办？哪有人家会要一个病蔫蔫的宗妇？日后开枝散叶恐怕都为难。”

霍琼喝着裴霈自己辛辛苦苦采集露水烹的丹枫茶，嘴上却不饶人，裴霈装傻充愣，只说自己年纪还小，被霍琼逼狠了也就是笑笑。

十分好脾气的样子，霍琼颇有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她瞄了眼白瓷茶盏里赤红澄澈的茶水，笑道：“过几日我在你这里恐怕是不能吃到这么好的茶了，二房几个姊妹一回来，哪还有我们的份？”

裴霈当听不懂霍琼的挑拨离间。

这丹枫茶补气益血，本就不多，霍老太太为了把她养出一些好气色，如玉石不损品相才有价格般，小心翼翼全匀给她。

因此真没茶吃也只是她裴霈没茶水，跟霍琼半点关系也没有。

但裴霈不打算听懂这层挑拨离间：“到时候，要是琼姐姐你想吃，我们再去找外祖母要就是了，二房的姐妹们也是姐妹，不要紧的。”

霍琼恨铁不成钢，放下茶打算再添油加醋。

反正大房在二房那里讨不到好处，这个小蹄子长得好又被祖母偏心，不妨让她们打起来。

只可惜话还没出口，来了不速之客。

“琼姑娘，大姑娘来请您回去。”

裴霈这会儿有点不舒服了。

因为二房回来，心里堵着东西的不仅仅是霍琼，就连霍璇也按捺不住，时常来她这边伤春悲秋，吟花颂月。

当然，大体上的意思还是在隐晦地思念“情郎”沈照。

平时姐妹两个不碰头就算了。

要是一碰头。

裴霈想了想原本就嫉妒霍璇的霍琼知道霍璇念的那些什么妾如蒲苇之类诗词后的场景。

她颇为怜悯地看了眼自己桌子上镂雕成套的茶盏。

这套东西绝对保不住了。

果不其然，霍璇一进屋就忍不住要讲金耳配什么东西最滋润，霍琼自然反唇相讥，两个人虽然在丫鬟互相有意无意的劝架下没当面扯破脸皮，但临走前都不约而同的把自己手里的茶盏往对方身上推。

当然，全落空。

碎碎平安。

成对的。

上辈子就很是惦记银两的裴霈眉头稍动。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套杯子成套卖出去，上千两不指望，几百两还是有的。

这么大的利益全给这俩败家姊妹毁了。

她努力挪开视线，让绛云进来收拾残局，绛云又气又笑，也心疼的很：因为这些东西若是轻微损失品相，是可以给她们这些丫鬟拿出去变卖的。

也算另一种奖赏，但现在一下没了两只，活活剜肉。

“翠湖，你来收拾。”

绛云自己狠不下心，叫来这段时间终于被“放出冷宫”的翠湖。

没办法，这小蹄子趁着她一个不注意，就找到机会谄媚，哄的姑娘又让她贴身伺候。

“诶哟，这可是姑娘最喜欢的一套茶具，怎么摔成这样？不就是二房的姑娘们要回来？也值得如此慌张呢，别是开心过了头。”

翠湖一面收拾，一面不轻不重的刺几句大房，其中埋怨意思清楚明白，但绛云也抓不着尾巴。

裴霈笑而不语，端起新拿来的海棠冻石芭蕉杯喝了口茶：没办法，二房那位琇姐姐人如其名。

生得明艳端庄又有手段，上辈子要不是出了意外，实打实压得霍璇抬不起头来。

不过上辈子那件事虽然说是意外，这时仔细想想又觉得怕是人为。

京都的秋天想来冷得早，长虫早就不见踪影，若说是乡下人家被蛇咬死也就罢了，霍家好歹是个五品官员的家宅，丫鬟们又不是死人，怎么就让霍琇那么一个被寄予厚望的姑娘出了事？

裴霈低下头，视线被蒙蒙白雾掩盖：她不介意保一保霍琇。

大概是因为二房给的压力实在是太大，接下来几日裴霈很是清闲了一段时间。

直到二房抵达霍家。

霍老太太让人请她去给霍二太太傅氏请安。

裴霈规规矩矩磕头，叫了声二舅母，抬起头的时候迅速把霍家二房几个女眷扫了一眼。

霍家二房常年在外，郎君们也就各有各的先生，并不在一处，何况这回霍二太太回来只是因为霍琇身子骨的问题。

带有霍家血脉的女子们似乎天生体寒：心也硬冷。

霍二太太握着裴霈的手，看着霍老太太笑，虽然是在笑，但流泪的十分真情实感，圆融如意，比霍大太太硬生生装出来的慈爱自然许多：“娘，当初我家过来的时候，芸娘还没出嫁。”

“也是小小的，霈姐儿当真像极了她！是个好孩子，霈姐儿，日后就把这里当家一般看，我们几个舅母都拿你当亲生女儿养着，你只管放心就是！”

裴霈挤出几滴眼泪，陪着演这种长辈慈爱晚辈感激的戏。

最后她得到一只羊脂玉粉碧玺璎珞，贴金涂银，在灯光下缓缓舒展着巧思与华贵。

裴霈立马就感觉到霍家大房两姐妹看自己的目光不对劲了。

两个人的目光粘在她手上，逼视着要活吞了她一般。

她抬起头隔着泪水看了眼温婉可亲的傅氏。心底微笑：很聪明的女人，也很明白霍家大房那两个姐妹的德性。

一只璎珞就成功让原本可能的结盟胎死腹中。

谁叫大房两姐妹最喜欢吃独食？眼皮子浅呢。

怪不得能压着大房到死为止。

跟这种人相处才有兴味。

“舅母果然体贴我，连我这样的人都有这般好东西，想来两位姐姐更不会差。”

裴霈一派天真无邪，狠狠宰了傅氏一把。

来而不往，非礼也。

她坐回阴影里摩挲着璎珞上冰冷的云纹金片，兴致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