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娇妾(70)(1/1)
盛献容立在刑凳之前,目光冷沉地看着眼前那位艳冠后宫的贵妃娘娘。
他若是来得再迟一些,只怕身后人就要香消玉殒,外朝男子受刑三十都要伤筋动骨,何况自己身后的小娘子向来身娇体弱,又如何受得住?
自己奉命来带对方去东宫走一趟,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这种事情来!
“盛大人是何用意?难不成东宫连后宫之事也要插手?”康贵妃面色苍白,神情冷厉,“这女子害的寿康被掳,现如今不过是略施惩戒,太子素来与寿康兄妹情深,总不至连谋害寿康的罪魁祸首都要庇佑吧?”
她懒懒地卧在一团如云似絮的锦衾里,那双向来妩媚含笑的眼睛透着冷意:“本宫念着她还要为寿康祈福,已然嘱咐手下留情,若是盛大人今日来,是东宫要为她求情,那本宫看来也少不得走一遭,去问问殿下,寿康这个妹妹到底算什么。”
太子如何会在乎寿康帝姬的死活?
盛献容暗嗤一声,觉得康贵妃未免太把寿康帝姬当回事。
但明面上,康贵妃到底是贵妃,他只是东宫一位属官,确实不能从康贵妃的手底下强行把人带走,况且如今寿康帝姬失踪,太子得陛下的恩宠,如何行事都不妨碍,但他们这些底下人,却要提防着陛下的雷霆之怒。
“殿下自然疼惜帝姬,但这位裴娘子到底是太子指名道姓要见的的人,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只怕沉下不好对太子殿下交差,还请贵妃娘娘给个面子。”
他姿态放得低,况且又是代表着太子来走这一趟的,加上康贵妃的气也出的差不多,便挥挥手,示意盛献容可以把人带走了。
盛献容见康贵妃愿意松口,当即便吩咐跟着来走这一道的宫婢去搀扶裴霈。
原本按照他的官职,不应当插手内宫事物,不过本朝太子地位超然,如他们这般的外男能够进入后宫,自然也不足为奇。
只是那宫婢的手才抓上裴霈的手腕,方才还浑浑噩噩人事不省的裴霈,此刻却睁开眼来,她双眸迷离,却还清醒。
“烦请盛大人替妾向殿下赔罪,今日伤重,不能前往东宫。”
她的嗓音都因疼痛有些变调,偏还有一点微弱气力躲闪那宫婢的接触。
倘或在昏迷时被盛献容带去东宫,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
时至今日,盛献容对她做的一切,仍旧被她铭记着。
盛献容居高临下,看着已然形容憔悴的女子,他忽而伸手,那双过分苍白的手,在裴霈的视线里逐渐贴近。
她不由得浑身颤栗起来。
虽然此刻还未被接触,但暗夜里令人绝望的感觉已经让她通体冰凉。
“太子诏令,本官不敢不从,裴娘子既然不愿去,本官便只好另寻手段复命了。”
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裴霈脸颊的时候,另一只手从一侧伸出,正好拉住了盛献容的手腕。
裴霈松了口气。
“怎么,沈王爷要违背太子诏令吗?”盛献容含笑看着沈照,眸中幽冷之色满盈。
沈照将盛献容手掌隔开,侧身让出身后泪眼盈然的漱玉与半夏:“如今裴娘子伤得不轻,不妨等养好了身体再去面见太子,也免得失仪。”
“太子并不在乎。”盛献容铁了心肠。
“那我陪着裴娘子走上一回,也算有个照应,她到底是……”沈照顿了一顿,口舌有些滞涩,“到底是故友之妾。”
盛献容此番倒真寻不出借口来回应,他倒也是能将人强行带走,横竖眼前人跟那位淮南世子的关系实则早就闹掰。
但他不能不保证此事不传出去,尤其是裴霈是臣子内眷。
一旦被外人知道,东宫储君与臣子内眷私下会面,裴霈的名声诚然会尽数毁坏,但跟随东宫的那些臣子,势必会生出极其微妙的不臣之心。
谁没有爱妻或者爱妾?跟着一个随时有可能对自己爱妻或者爱妾下手的君主,自然不能放心,绝大多数文人,骨子里还是有几两不值钱的傲气的。
“也罢,既然如此,就等过几日裴娘子身体好一些,本官再派人来接裴娘子。”
盛献容拂袖而去。
跟在沈照背后的半夏与漱玉两人,当即去将已经昏死过去的裴霈搀扶着回屋上药。
而引发裴霈受此劫难的寿康帝姬,此刻却在一处小院内安安稳稳地休憩着。
一道被黑袍罩住的身影从这方小院里走出,临上马车时,兜帽脱落,露出韩大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登上马车,从正贤门入宫,等收拾干净从外归来的痕迹,就有个小黄门虾着腰进门:“干爹,官家今日犯了眩症,正等着您老人家去伺候。”
韩大家一面往外走,一面问过情况,到天子宫前时,几个跟他素日里不大对付的大太监均是松了口气:虽然都不大服气这小子,但不得不说,官家犯病的时候还能伺候妥帖得当的,也就这一位了。
这位禀笔太监略过诸人神情,将手中拂尘往跟着过来的小太监手里放稳当,径直踏进内里。
此时天子正心烦气躁,听得入门声,也不管是谁,胡乱抓起手边一盏莲青茶盅就掷了出去。
韩大家轻车熟路躲过,看着那碎在地上尤为可怜的茶盅,他慢慢卷起衣袖,上前问安:“奴婢来伺候陛下。”
听得是他,这位犹如困兽般的天子,脸色稍霁。
韩大家一双柔软而微凉的手贴上天子额侧穴位,不疾不徐揉按:“听闻今日贵妃娘娘发作了那位裴娘子,结结实实打了三十个板子,把人抬回去的时候,嘴唇绀紫,只怕要不好了。”
“她自己身轻体弱,倒也怨不得康贵妃,寿康是她从小宠大的,至于裴家那个小娘子,于她而言,无非是诏狱外头的石表。”
韩大家道一声是。
康贵妃视作耻辱的事情,这么几年入宫的岁月,其实已经洗刷得差不多了。
但只要裴氏那张脸在康贵妃面前出现,就足以将那位贵妃娘娘试图洗刷干净的耻辱重新从旧日的云烟里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