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救人（1/1）

天佑二十二年，六月二十四。

宁姝和芸雨站在盛丰钱庄当口，正盯着掌柜的清点银票。

为掩人耳目，宁姝今日穿了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劲装，头发盘起，袖口紧束，还戴了顶覆着薄面纱的斗笠，乍一看恍若年纪尚小的公子。

“小公子，两千两银票，点好了。”

掌柜的将银票从当口递出，芸雨将银票接过，再原封不动递交给宁姝。

宁姝将银票收到怀里，转身说道：“走吧。”

宁姝的月钱并不多，更何况潘姨娘这些年也时常找由头扣她的月钱，存下来的钱前两日在烟罗坊买了些衣裙，已所剩无几。

母亲的嫁妆里，凡是她用不上的，能当的都已当掉。

此刻正值午末，虽日头不如正午那样烈，但宁姝面纱下的脸庞还是蓄起了层层薄汗。

为确保万无一失，宁姝还是和芸雨一起悄悄出了府，将芸烟留在了咏春苑内，万一有人找，便称病不见或者拖延一会儿。

宁姝想起出府前芸烟嘟着嘴闷闷不乐的样子，怕是得两碗凉糕才能哄好，加快脚步的同时也寻找着摊贩。

快出城南街时，宁姝终于找到了卖凉糕的小贩，买了五人份，付完银子便听见不远处人群聚集，隐约有吵闹和哭喊声，似乎发生了什么。

芸雨接过小贩装好的凉糕，转头便看见宁姝往聚集的人群走去，刚想出声阻止，却又生生闭上了嘴，忙跟了上去。

宁姝小心翼翼地穿进人群，想要看一眼究竟。

一家看起来破旧不堪的商铺前，一怒目圆睁的壮年男子正在拉扯一个痛哭流涕的布衣女子。

“爹！我不嫁！求求你别将我嫁出去！”

坐在地上的布衣女子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左脸上有一块黑青色的胎记，额头和嘴角微微渗着血，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看起来刚遭受一顿毒打。

宁姝不自觉慢慢攥紧了双拳。

那壮年男子大声呵斥道：“爹什么爹？我不是你爹！你爹早死了！在我家白吃白喝这么几年，是时候做出点贡献了！”

布衣女子奋力想要挣脱壮年男子的手，泣不成声：“求求你了爹！我会看账，我会洗衣做饭，我会听你的话呜呜呜呜求求你放过我……”

“听我的话就乖乖嫁人！就你这张脸，人家王屠夫能看上你都不错了！看账有什么用，这铺子人家也一同盘下，嫁过去后自个儿看去吧！还是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壮年男子终于开始不耐烦，一脚踹向布衣女子，这一脚直接将她踹晕在地上。

“住手！”宁姝当即拨开人群，快步行至二人中间，挡在布衣女子身前。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女子的身影和上一世的她逐渐重叠，脑子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就已经先做出行动。

对于人群的聚集，壮年男子也不是没注意到，没想到还真有人出来多管闲事。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这事与你何干？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壮年男子推开宁姝，作势就要去拖地上那布衣女子。

芸雨恰好也挤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宁姝出事。

“多少钱？”宁姝稳了稳身形。

“什么？”壮年男子的手突然停住。

“那屠夫许诺给你多少？”宁姝的眼神越发冷然。

壮年男子直起身，满脸不屑上下打量着宁姝，说道：“足足三百两！怎么，你要替他给？且不说做人要讲信用，我看你也未必给得起吧！”

不知何时起，围观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

宁姝今日穿的衣服，是张嬷嬷为故去的儿子亲手缝制的，多年来张嬷嬷一直带在身边，虽心结已解，但也没舍得丢掉，近日翻出来将衣服改小了些，给宁姝穿上正合适。

“五百两，你将她和这间铺子的地契一并给我。”宁姝的话语同眼神一样坚定。

壮年男子随即一愣，五百两？就这穷酸样儿的小子能拿得出来？莫不是在唬他。

他正打算开口嘲讽，却看见宁姝从怀中掏出五张一百两的银票，瞬间傻了眼。

还真有啊？看来这公子哥不容小觑，有这么个傻子急着给自己送钱，这不狠狠诈他一笔？

壮年男子忽的挺直腰板，说道：“咳咳，五百两，太少了，至少也得——”

“五百两足矣！你这商铺的地势并不在正中，还如此破败，三百两已是天价，”宁姝将银票扬了扬，“剩下这二百两便当做是她还你的养育之恩，我要你立字据，从此之后你二人再无瓜葛。”

壮年男子对于自己的话被打断十分不满，气得小胡子抖了又抖，说：“你什么意思，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若是你不接受，我立马报官，你故意伤人铁证如山，你可要想清楚了，牢饭可不比银票好吃。”

壮年男子开始犹豫起来，他一时没能说出话来反驳。倒也不是怕了她，只是自己还和人约好了，拿了那笔钱就离京做生意，现在可耽搁不起。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像是在催促着他快些做决定。

罢了！有钱不赚是傻子！

壮年男子愤愤地啐了一口，从怀中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递给宁姝：“银票拿来，地契和人带走！”

宁姝却没有接过，盯着他开口道：“立字据，现在就立，立完一并给我。”

壮年男子：……

这臭小子说话娘娘腔就算了，怎么做事儿也跟个婆娘一样磨磨唧唧，一点儿都不爽快！

待那壮年男子立好字据，与宁姝达成交易后，没再多做停留，揣好银票甩手而去，人群中有人拍手叫好，也有人指指点点。

继续惹眼对自己绝没有好处，宁姝咬咬唇，心里渐渐浮出些焦躁。

这时她让芸雨去叫的马车缓缓驶来。如同看到救星一般，宁姝让车夫帮忙将布衣女子抬上马车，自己和芸雨也钻了进去，快速离开了现场。

咏春苑内。

芸烟正在小洞前焦急地来回踱步，不停地往小洞外看，终于，她听到了芸雨的声音。

“芸烟，快来帮帮忙！”

芸烟摸不着头像，只见宁姝和芸雨一左一右扛回来一个伤得不轻的女子，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接，一脸迷糊道：“这，这谁啊？”

“这说来话长。”芸雨舒了一口气。

芸烟却一拍脑袋，着急道：“哎哟，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小姐！您快换衣裳，那潘姨娘在咱院儿前溜了好一阵，闹着要见您，张嬷嬷怕是快拦不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