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玫瑰利刃(1)(1/1)
平阔无垠的碧蓝海面上,一艘巨大的游轮划开水面,平稳前进。
游轮通体银白,体型庞大,但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海面上看去,也不过如一条翻白的银鱼。
太阳高挂着,将海面映衬的如同晶亮的蓝色宝石,又仿佛是情人深邃含情的眼眸。
在人类视觉范围之外,船身周围闪烁着纯白色的五角星法阵,这是专门用来保护过往的船只免受深海中塞壬的精神攻击的。
从外形来看,这不过是一艘再普通不过的用来游玩的游轮罢了。
但本应该云香鬓影、欢声笑语的游轮上,凌冽的杀意随着肆意的海风裹挟而来。
平坦的甲板上,四道身影无声对峙着,以他们为半径散开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刺眼的鲜血沿着甲板上的缝隙缓缓渗下。
“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金发蓝眸的女子轻嗤一声,慢条斯理的用洁白的巾帕擦着修长手指上的血液。
鲜红的血珠沿着纤细白皙的指尖不断滚下,慢慢在甲板上汇聚成一团血色的水洼。
黑色的作战靴从脚下被踩着的头颅上移开,她缓步向不远处的三个男人走去。
“嗒…嗒…嗒”
靴子在甲板上发出清脆的踩踏声。
银白色长发的男人眼眸微闪,他生的英俊,脸上挂了几道血痕,此刻曲着一条长腿,半靠着墙壁,反而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另外两人也都生的一副好皮囊,互相搀扶着,身上早已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往日里总是一尘不染的白色制服满是暗红色的血渍,金色的穗领缠成一团。
“莫里”
“亚瑟”
“兰伊德”
“真是…好久不见”
伊莱尔微侧过脸,不慌不忙的躲过了银白色长发男子的咒灵攻击。
深棕色的缠满蔷薇花枝的魔杖不过轻轻挥动,无形的咒灵便如影而动,夺走了莫里的魔杖。
“怎么可能…”
莫里瞳孔瞬间放大,满是不可思议。
在杀了十几个高级咒灵师后,她怎么可能还能使用如此强大的咒灵!
伴随着魔杖的掉落,锥心刺骨的痛意也从自己刚刚接触魔杖的地方传来。
“噬神咒!”
来自黑咒灵师研究的专门用来折磨人的咒术,发作时中咒者的五脏六腑会被缓缓揉搓在一起,慢慢的绞成肉沫,最后稀碎的肉从喉咙处涌出。
如同此名,神明皆弑。
最后因为过于残忍而被列为禁咒。
“哦,一个小小的咒术而已”
“你们应该很熟悉才对”
金发女子漫不经心的晃动着手中的魔杖,无形的能量从她周身猛的震散开来。
本就重伤的三人纷纷吐出一大口鲜血。
亚瑟和兰伊德强忍住面上的痛意,瞳孔却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
这个疯子…
她是真的会杀了他们。
“你杀了我们,帝国不会放过你的”
亚瑟呼出一口气,声音嘶哑着说道。
他此刻狼狈的靠在兰伊德的身上,忍不住的浑身颤抖,一把金色的铬满花纹的长剑被他紧紧的攥在手里。
只不过长剑早已被折断,在耀眼的阳光下,断刃处闪着银白的光。
身为剑士,这与被折断手脚无疑。
兰伊德沉默的靠在墙上,黑色的长卷发散落在他的脸边,深邃的眼瞳中满是阴鸷。
这个女人…
只想杀了他们。
他毫不留情推开倒在他身上的亚瑟,强撑着直起身子,腹部的衣服布料被狠狠划破,一道狰狞的伤痕盘踞其上,仍然不停的涌着鲜血。
这是伊莱尔留下的伤口。
名为神罚。
“看起来我的实验很成功”
阴沉的目光死死的锁定着那道纤细的却蕴藏着强大力量的身影。
不愧是他最完美的试验品。
那个…
最接近神明的存在。
他眸子猛的亮起,那双眼睛里满是令人心惊的贪欲。
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一般,兰伊德纵身朝他梦寐以求的力量扑了上去。
鲜红的血花炸开,一柄金色的利刃从兰伊德的心脏处贯穿而出,那双始终满是野心和欲望的眼瞳里的光芒晃了晃,如同风里的烛火,骤然熄灭。
伊莱尔瞥了一眼被自己投掷出去的刻满玫瑰花纹的金色利刃,目光无声凝滞,顷刻后才发出一声嗤笑。
目光随意的落到仍然狼狈瘫坐在甲板上的莫里和亚瑟两人。
看着两人眼中的仿佛要溢出来的恐惧和憎恨
对她力量的垂涎。
重合、延伸
每次都是这样的目光,真是
…
让人厌烦。
伊莱尔阖上双眼,长睫微颤,胃里翻天覆地的涌上来一阵恶心,血管猛的收缩,心口一阵刺痛,仿佛有千千万万只蚀骨蚁撕咬啃噬。
又是那个该死的限制。
伊莱尔轻呵一声,脑海中的混沌感反而被这股疼痛逼得下去了些,难得的清明。
她在心口疼痛之前便给那剩下两个聒噪的垃圾下了不能说话的禁咒。
听过太多遍的东西,实在没有什么意义再重复一遍。
黑色的漩涡再次向她逼近,妄图将她吞噬。
……
铺天盖地的画面如暴风般向她倾斜而来,一瞬间便将她的脑海里搅得天翻地覆。
鲜血、杀戮、一个个倒下的背影
实验室里惨白的灯光、冰冷的手术台
绝望的哭喊
……
每一帧画面,每一个细节
都如同电影一般在她的脑海中一一闪现。
伊莱尔神色冰冷,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厌倦与绝望。
痛苦镌藏在微皱的如玫瑰花叶的长眉间。
她随意的抬起手中的魔杖,唇瓣微微张合。
深紫色的光芒骤然亮起,如潜伏的毒蛇,一刹那惨白的毒牙咬住了敌人暴露出来的致命的咽喉处。
莫里和亚瑟的瞳孔猛的放大,痛苦使他们的面容扭曲起来,连挣扎的机会都来不及,便没了生息。
在二人呼吸停止的那一刻,粗紫的长长的雷电骤然冲下,冰冷的撕破原本碧蓝的天幕,整片天空一下子暗了下来。
海面上的静谧被彻底打破,塞壬们的半身浮出水面,冰蓝色的长尾在海面下摆动着,掀起一阵阵巨浪。
“碧蓝海域”
这片传说中的海域,塞壬们的领地,彻底活了过来。
平静下的太阳照耀下的大海如同阖上双眼休憩的凶兽,此刻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掉海面上所有的生物。
碧蓝海域之外的坎贝拉大陆。
黧黑的尖顶高塔静静伫立在海边,沉默的守护着这片土地。
海浪如无数只凶兽一般扑涌而来,发出尖锐的咆哮。
直到透明的光墙自黑塔处扩散开,迅速连成一道城墙,将高达几十米的海浪拦至光屏之外。
“通知塔内所有咒灵师”
“加固阿斯加德之墙”
身披黑金色长袍的身姿高挑的少女立在狭小的窗口前,眺望着此刻翻滚着的咆哮的大海,眉头微皱,向身边无人处说道。
空气瞬间扭曲了一下,几条黑影自女子脚下扩散,像一滴水落在水面上荡起浅浅涟漪后,便迅速消失不见。
“天罚?!”
少女惊呼了一声,随即又恢复成刚才那副稳重自持的模样。
得尽快通知到帝国那边才对。
帝国…
女孩的眸光渐渐暗淡,垂落在裙边的双手握紧,修剪整齐的指甲在掌心处留下月牙状的痕迹。
缠满了鸢尾花纹的裙摆轻轻颤动,少女狠狠地闭上双眼,如霜雪般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圈阴影。
伊莱尔…
你到底在哪儿
……
白色的游轮即将迎上浪尖,在几十米高的海浪面前渺小的不过沧海一粟。
游轮上唯一还存活着的人静静地看着扑过来的白色巨浪,瞳孔中满是平静和麻木。
她在等待。
繁杂的刻满咒文的法阵自游轮周围亮起,以游轮为中心的海域瞬间平静下来,海浪瞬间消散于长空间。
三道身影出现在甲板之上,周围的气息却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
“缪沙殿下”
伊莱尔收回落在海面上的视线,转过身看向三位到来的访客。
目光落到为首的青年身上,并没有什么出乎意料之外的模样。
为首的青年身姿颀长,皇室统一的洁白制度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圣洁,象征着身份的帕蓝宝石自胸前垂下。
金色的长发在背后利落束起,双目如湖泊般清澈,面颊红润,嘴唇如玫瑰花瓣一般泛着淡红的色泽,五官精致却不失英气。
这位殿下倒是一如既往的好颜色。
也许是马上就要结束的缘故,伊莱尔难得有心情评价了一下这位故人的容貌。
在青年身后,立着一黑一白两道人影。
长袍将她们整个人裹得密不透风,只看得见两人深邃的双眸。
此刻静静地站在那里,居于青年一步之后,如同影子一般悄无声息。
伊莱尔能够感受到她们身上强大的咒力。
“伊莱尔上将,好久不见”
缪沙微微俯首,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女子身上,内心有些复杂。
他们曾经是彼此最强的对手。
一个是帝国未来的皇帝,一个是从平民中杀出的被誉为帝国之刃的天才少女。
然而自西塔军校毕业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
对于一名战士来说,她身形瘦削的过分,肤色泛着不健康的惨白。记忆里那双总是明亮夺目的眼睛变得深不见底。
如同漩涡一般,藏了不知道多少的隐秘往事。
那朵生长在贫瘠土地上的耀眼夺目的玫瑰花变得荼蘼。
“伊莱尔上将?”
他看见那人的嘴唇微微勾起,眼瞳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她轻轻摇了摇头。
“我是实验品001号”
缪沙心口一闷,手无声握拳。
那群渣滓。
他扫了一眼甲板上的尸体,落在其中具同样穿着白色制服的尸体之上。
眸中满是厌恶与痛恨。
看着那道仿佛马上就要碎成千片万片的身影,原本想好的话语哽在心头。
“抱歉”
他最后也只说出这一句话。
伊莱尔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人。
她恍然间意识到好像很多次都是最后与他告别。
如今是最后一次了。
希望是最后一次。
“再见”
她说。
那道身影向后一倒,衣袍被风吹的鼓起,如一只即将溺水的蝶。
大海涌动起来,湛蓝的浪花翻飞,形成又一片天。
海是另一片天空。
蝴蝶轻飘飘的落入碧空,天也是另一片海。
“不要”
缪沙下意识的去抓住那只蝴蝶,手心却只握到缥缈的空气。
那只蝴蝶再无飞回来的可能了。
碧蓝海域,除了塞壬之外,其他生物都将被这片海域吞噬。
“殿下”
也许是沉默太久的缘故,沉默的双生子唤了声,声音重叠在一起,空灵而幽静。
缪沙狠狠地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
“将阿尔忒弥斯造神计划彻底公布”
“是”
黑白双生子低声应道。
“公布的死亡名单上不要出现伊莱尔上将的名字”
玫瑰应该燃于烈火,盛大烂漫
而不是凋零在这片无人的海。
“明白”
传送阵亮起,双生子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青年凝视着此刻已经平静下去的海面。
如火一般热烈的玫瑰花枝自青年手中坠落,一同被海浪吞噬。
良久,青年半弯下身子,单手置于心口处无声悼念。
致敬他曾经最强的对手,
至此以后,他永远失去了他唯一的对手。
以这样不耻的方式。
他转身离开,肩膀上的鎏金装饰物在空中划过一道并不明显的弧度。
在他身后,原本平静如镜的海面出现一条条狭长的裂缝,近而碎成一片,连同无际的天际。
这个世界…
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