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生同裘，死同穴（1/1）

这之后，辰荣义军在深山里过了好一段悠然自得的日子。

可幸福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虽然知道不久的将来总会迎来这一天，却没想到会如此的快。

小夭听了张一箬的话，没有去应约，没有在那个梅林里死去。

玱玹派人查了沐氏，严刑逼供下得知了小夭的身世。

这一次，小夭的身世没有传的满天飞，而是被玱玹暗自压了下来。

甚至就连小夭本人都不知道，她是大魔王赤宸的独女。

轩辕始冉死了，五王失去了一个儿子，野心被重重打压，像是瞬间颓老了许多。

玱玹的势力由此增生了不少，又娶了辰荣馨悦，得到了中原氏族的支持，势力逐渐逼近了轩辕城。

也许是蝴蝶效应，轩辕王传位比原本的时间早了许多，并没有让玱玹花费这么多年。

轩辕王传了位便病重了，兴许是终于放下了肩上的担子，身体每况愈下。

皓翎二王姬，高辛念嫁给了玱玹，皓翎王也理所当然的将王位传给了玱玹。

一时间，皓翎和轩辕合为一体，只有一个王。

轩辕王在死前还是放心不下，言辞凿凿地要玱玹灭了辰荣义军以绝后患，等到玱玹答应后他才撒手人寰。

于是玱玹派了蓐收作为大将军出征清水镇，准备剿灭最后的敌人。

只要辰荣义军从这世间消失，天下便真的太平了，再也没有纷争。

张一箬收到情报的时候手都在发颤，大概此时蓐收已经在前往清水镇的路上了。

而这距离她与相柳成婚，仅仅五年不到。

此时相柳正在营地里练兵，认真的时候他依然是那个冷面将军，一张俊脸透着森然冷意。

她再看向这成群的士兵，悲怆之意油然而生，一起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感情没有？

可是如今要怎么样才能保得住他们？

相柳练完兵回到房间，她仍然呆坐在桌边陷在思考中没有回过神来。

相柳看见她，眼底瞬间透出暖意，他上前握住她的手，却惊觉一片冰凉。

“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冰？”相柳皱着眉关切的问。

张一箬猛然回过神，湿润的眼睛看向他，指尖夹着的信件暴露无遗。

“这是什么？”相柳好奇地拿过来。

张一箬没有阻止他，相柳必须提前知道这件事。

相柳快速瞟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四周的温度一瞬间冷下来。

“他们来了？”

张一箬点点头。

相柳垂下眼，将信件收了起来，握了握她的手，“我要去找义父一趟，你好好待在这，等我回来。”

“好。”

直到晚上，相柳才踏着夜色回来，屋内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张一箬合衣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盯着帐顶。

相柳以为她睡着了，动作极轻的脱了外袍，小心翼翼的上了床榻，黑夜里却看见她睁着一双眼睛。

“还没睡？”

张一箬摇摇头，“我怎么可能睡得着，按照路程，蓐收不过三日便到山下了吧。”

相柳没有说话，只躺在她身侧，跟她一起望着帐顶。

“你后悔吗？”

“什么？”

“嫁给我，后悔吗？”相柳的声音很轻，轻到好像害怕听到她的答案。

“不后悔。”

张一箬说着侧过头去看他，黑暗里看不清相柳的表情，只看得见他的眼睛发亮。

“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怕死了吧？”她轻笑。

“你不怕死吗？”

“怕。”她坦诚回答，相柳的身体似乎颤动了一下，“但我更怕失去你。”

相柳缓缓转过头，四目相对，有些话不必说出口，两个人都明白。

“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我最后的结局是化成黑血死在海岛上。”相柳好像对自己的下场并不在意，“一个战士能死在战场上，是最好的结局。”

张一箬心梗了一瞬，鼻尖泛着酸。

“可是说来惭愧——”相柳嗤笑一声，“我现在居然有些不愿意了...”

我是你的依靠，可我怕你今后再也没有依靠。

后半句话被相柳哽在嗓子里，怎么都说不出来，他堂堂一个大将军，说出怕死这种话简直就是笑话。

可是他真的害怕，不是怕死，是怕她以后想哭的时候再也找不到一个肩膀。

“阿箬，你说，该怎么办呢？”

“那你便不许死。”张一箬带着哭腔一把抱住他，埋在他的胸膛里。

相柳闭上眼，将她紧紧地抱着，手指轻轻摸着她的发。

因为情人蛊的关联，他能清晰感受到她的无助和难过，他又何尝不心痛？

“明日将蛊解了吧。”相柳尽量用轻快的语气说道。

张一箬浑身一震，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着他。

“什么意思？你要丢下我？”

相柳不说话，此刻好似又回到了在中原防风府那晚，她带着怨气地问他，你要丢下我一个人？

半晌，相柳轻叹一声。

“这是我的命。”

“休想！我不会解的，我是你的妻，生同裘，死同穴！”

“听话，阿箬。”相柳无奈的哄着她。

她却固执地不愿妥协，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像是在他心里砸出一个洞来。

自古忠义两难全，他必须做出选择。

而他怎么舍得让她随着他一起死，他做不到将她一起拖着走向地狱。

“相柳，你还记得我是为了什么来的吗？”

“记得，但是你已经做的够多了，宿命难违，这就是我的结局。”

相柳在黑暗里对着她笑，虽然她看不清，但是依然能感觉到那笑容里隐藏的悲凉。

“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你可别忘了。”

张一箬闷声说，随即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抱紧了他，“我困了，睡吧。”

相柳想问她，但见她已经不打算再说什么，只好搂紧了她合目睡去。

两人都明白，这是最后的安然时光。

蓐收的军队速度很快，第二日，便已接近清水镇西面。

军中守备森严，虽太久没有上过战场，但每个将士都做好了迎敌的准备，誓要斗个你死我活。

张一箬倚着窗望着远处的天际，要变天了。

这天夜里，她跟相柳坐在后山的山峰边，放眼望去，远处的万家灯火，像是黑夜里的荧荧星火。

这人世繁华，还有好多未曾见过，可惜她再也看不见了。

但她希望相柳还能看，他有上万年的漫长光景，他的生命怎么能在几百岁戛然而止。

生命如此漫长，还有很多的风景他从未看过。

他应该去看日升月落，去历经沧海桑田，他的生命里可以有除了极寒之地满覆冰雪以外的其他风景，看遍海底绚丽斑斓的色彩外他可以去体验人间世俗的烟火气息。

相柳依然想要解蛊，他各种方法都使尽了，软硬皆施，她不为所动，誓要与他同生共死。

相柳气的冷着脸骂她蠢，说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上赶着送死的，她不说话，只是固执地望着他。

最后，相柳拗不过她，见她一脸视死如归，只好颤抖着抱紧了她，低声说道，“此生有你这样的妻，乃我的幸。”

既然宿命难违，那便永远在一起吧。

不论尘世或是黄泉，只要牵着对方的手，便不会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