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杏林赴约(1/1)
“二小姐,”徐管家在薛媺房门外唤道。
薛媺轻抿了一口茶水,用下巴示意纸鸢去开门。
纸鸢开了门,徐管家恭敬地走进来,说:“二小姐,此次大小姐闯祸,老爷说您身为妹妹不能规劝姐姐,才惹出祸事,丢了薛家的面子。”
薛媺听着这些话,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看着徐管家笑着说:“今日这事我的确有错,理应受罚,想必父亲早已有了决断,徐管家但说无妨。”
“咳咳,”徐管家提高了声量,分明是说给屋外人听的,“请二小姐每日在屋内跪满两个时辰,奴才会每日都来监督二小姐,并如实向老爷禀报。”
薛媺笑笑,回了声,“是。”
窗外窸窸窣窣地有些声响,应该是屋外那人如意听到她想听的,便走了。
徐管家这才压低声音,恭敬地说,“二小姐,老爷吩咐,您只需做个样子就成,不必真跪,还同往日一样,应付了大小姐和大少爷就行。”
“有劳徐管家跑一趟,”薛媺神情并无波动,似乎早已习惯父亲这份不在人前的偏袒,“纸鸢,送送徐管家。”
“是,小姐。”纸鸢送徐管家出了门。
破云阁内,庭院里飞着十来只鸽子,它们一会儿排成人字形,一会儿排成一字形,却只是盘旋在庭院上空,没有豢养主人的指示,终究飞不出这一方地的。
浮月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盯着这些乱飞的鸽子,桌上的茶水都快凉透了。
一旁的宗忆离就这样看着她,偶尔也抬起头来跟她一起看看鸽子,突然开口道,“浮月,今日如意酒楼可有异动?”
“还算安宁,”浮月把那杯凉茶端起来晃荡着,说:“在城中当铺,作坊,茶楼等各处场所的线人并无消息。”
宗忆离喝了口茶,回头看着父亲的房门还紧闭着,就说,“那就好,这几日可曾回过流觞阁?”
浮月手一顿,将茶杯稳稳放在桌上,抬头看了眼宗忆离,又说,“没有,抽不开身,也不知慎云和苏妄一切可还妥当。”
浮月突然有些烦躁,起身拿起桌上的骨哨一吹,飞着的鸽子便尽数飞回了笼子,她将笼子一关又转过身来对宗忆离说,“你有空便替我去一趟吧。”
“不得空。”宗忆离就知道浮月会如此交代他,他知道她只信得过他,但也知道她又要一个人行动,不想牵扯她身边的人。
浮月哑然,一瞬就懂了,无非是以为她会像多年前那一次一样支开他,就许久不回来。
宗忆离有时在她面前当真像个孩童,喜欢耍耍性子。
“宗大人不得空啊,那我近日琐事颇多,加上又要回一趟流觞阁,怕是十天半个月不得见了,忆离若是有事找我,便书信来往吧。”浮月说着拿起骨哨就要离开破云阁。
“站住,”宗忆离一把拉住浮月,夺过骨哨,稍稍使劲掐了掐她的手腕,说:“这个月十五父亲和楼山叔会从长缔城回来,交代我们下一步。你的琐事我会放手,但若是五日之后我见不到你,我就去流觞阁绑了你的蛇,交给胡师傅炖汤。”
浮月无奈地笑笑,“好了好了,听你的。我在长御城需要早日扎根,你也要早日找到孟残秋。”
宗忆离点点头,笼子里的鸽子咕咕的叫着,手心里的骨哨微微发烫。
萧唤把那套衣裙交给浮月时,浮月只觉得傅明渊或许是觉得自己这身粗衣麻布给他失了面子。
“浮月姑娘,换上这套衣裳,明日卯正二刻公子会在长御城五里外的杏花林里等你。”
萧唤的话语浮上脑海,浮月觉得这句话不可深究。
长御城五里外的杏花林,他们二人心知肚明那是什么地方。
鬼市经营摆摊的地方。
只是卯正二刻,天已亮了,鬼市的痕迹荡然无存,似乎夜晚的交易从未有过,一个沽酒女更不会知道此处有个鬼市。
傅明渊给的是套女子衣裙,白蚕丝织成的料子最是清透,外面一层是上好的月影纱,泛着粼粼的银光,胸前一直到裙摆用银白色的线绣着精致的蝴蝶图案,每一只都栩栩如生,翩跹起舞,衣领和衣袖上还有些细节的纹样,倒是颇具巧思的。
浮月看到衣裙旁还放着一枚玉佩,就拿了起来。
是成色极好的碧和玉,颜色透亮,半点杂质也没有。边缘镶嵌的雕花金丝更是锦上添花的点缀。
细细一闻,玉佩的流苏上还带着淡淡的香气,倒不是粗俗的花果香气,倒像是檀香。
浮月妥当穿戴好,就只身出了城。
长缔城洛蒂山,百里无涯站在这座坟墓前良久无言。
坟前杂草丛生,早已没过百里无涯的膝盖,青灰色的墓碑被杂草遮盖严实,看不见一个字。坟墓前方不远处便是悬崖,深不见底。
周围除了除了野草还是野草,洛蒂山这种鸟语花香,各种珍稀草药聚集的灵地,要找出如此荒凉偏僻的一处地方,也是难得。
远处走来一人,一手提着把长长的铁锹,一手握着一把短小的洛阳铲。
百里无涯回头看了看找来东西的楼山,走近了墓碑准备单膝跪下,楼山忙弃了东西去扶他。
“百里兄,你腿脚不方便,我来吧。”楼山语气担忧,又想起了百里无涯的腿伤。
“无妨,”百里无涯还是单膝跪下,一手撑地,一手拨开杂草,就看到碑上的名字,又说,“诡域之人都受得我这一拜。”
长御城外的杏花林中,一辆马车停在林中。
傅明渊手背在身后,看着长御城城门的方向,萧唤和恽麒一左一右的站在他身后。
卯正二刻,天还没亮透,远处的微光从云层渗透出来,起码打破了黑暗。
浮月从远处走来时,一袭白衣随着微风裙角飘扬,除了腰间玉佩身上并没有任何首饰,长发用一根素银簪子微微挽起,鬓间碎发更添几分温婉气息。
三人有些怔住了,似乎才认出是浮月。
浮月走到他们跟前,傅明渊就能清晰地看着她的脸。
为了配得上这身价值不菲的衣裳,浮月略施粉黛,遮住了那块本就是刻意画上的青斑,胭脂水粉在这个沽酒女脸上并不显得俗气,反而更添气色,光彩照人。
倒叫浮月平日被掩盖的美貌出其不意地显现出来。
傅明渊微微一笑,他早知道只有这身衣裳才衬得起她。
浮月和傅明渊对视一眼,就把视线挪到了一旁的恽麒身上。
“这是恽麒,和萧唤一样,是傅府的人。”傅明渊以为浮月只是没见过恽麒,所以好奇。
“浮月姑娘,在下恽麒。”恽麒低下头,握剑抱拳作揖。
浮月打量着恽麒那身藏青色的衣服,又看了看恽麒,开口还是清冷的嗓音,“我见过你。”
恽麒抬头,却并未言语,似乎沉默是他的常态。
“多谢你那日给我送东西来。”浮月冲他点了点头。
恽麒有些慌乱,没想到浮月会认出他,也没想到浮月会开口言谢。
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瞟了一眼傅明渊,又和萧唤对视一眼,有些担心是否是自己差事做的不周全。
“你怎么知道?”傅明渊看着浮月略过他,同别人说了这许久,语气有些冷冰冰的,“我记得我让恽麒放下东西就走的。”
“他的确照你的吩咐做了,”浮月走向恽麒说,“藏青色很适合你,只是办差事切忌长衣。”
浮月此言一出,三人立刻明白。
不是恽麒办事不安分,而是浮月太过敏觉。
恽麒了然浮月这话是在教他警觉,眸子闪动,也向浮月点了点头。
傅明渊眉头舒展了些,又莫名其妙说了句,“你怎的不知道感谢我?”
“傅公子贵人多忘事,昨晚在城楼上小女已然谢过了,况且......”浮月有些无奈,觉得堂堂的傅家公子为何有这么些幼稚的言语,也不惯着他。“开个金口而已,谁是真正做事的人小女还是分得清的。”
傅明渊觉得好笑,这小姑娘真是嘴上不饶人。
“公子,时候不早了。”萧唤看了眼快要亮透的天,提醒了一句。
四人没再多说,上了马车。
灰白色的杏林里,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走着,两道车辙和马蹄印在落叶堆上留下不浅的痕迹
萧唤抱着堆落叶,每走一段就撒下些用剑鞘盖住地上痕迹。
很快,马车不见踪影。
楼山年轻时当过打手,最是孔武有力的,没一会儿就把坟墓掘开了,露出里面的棺材。
楼山没再进行下一步,而是看着百里无涯,听他的吩咐。
百里无涯又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名字,云初霁。
是个只比浮月大几岁的姑娘,当初被鄢家丢在大街上时,浑身伤痕,已然没了气息。
“初霁,百里伯伯来看你了。近日有些猜测困扰许久,你的死事关诡域,事关浮月,忆离,我,还有许多人这些年的努力。扰了你的清净,你别怪伯伯。”百里无涯低声说了这一番话。声音极小,像是喃喃自语。
“打开吧。”百里无涯说。
楼山闻言用铁锹撬开了棺材盖,里面灰尘混合腐烂的气息一起散发出来,两人立刻掩住口鼻。
等到气味散了不少,百里无涯才走近了些,瞧着里面的尸体。
两年过去,尸体早已变成森森白骨。
只是白骨的头部旁边有些什么不同寻常的,上面沾了些泥土。
百里无涯向楼山使了个眼神,楼山就用洛阳铲的一端挑起那东西提了出来。
是一张人皮面具。
是云初霁的脸。
百里无涯并无惊讶,此刻倒是心安,她没死。
萧唤在后面骑着马跟着,前面恽麒驾着马车,浮月和傅明渊坐在马车内。
马车行驶不算慢,但是还算平稳。
浮月沉默地坐着,也不看外面,只是闭目养神。
傅明渊盯着她许久,才开了口,“你就不问问去何处?”
“傅公子,我们这是去哪儿啊?”浮月依旧没有睁眼,语气敷衍。
“去长鸣城找人下棋。”傅明渊望着她,又说,“上次中了疹毒,我用药救你,你对我十分戒备,此次带你出城,你倒是放心的很。”
浮月这才睁开眼,一手撩开帘子,瞧着外面似乎是条极为偏僻的小路。
“傅公子要真的卖了我,我又能如何呢。”浮月云淡风轻地放下了帘子。
傅明渊眉眼带着笑,说,“放心,不卖你。”
去长鸣城吗。
很多年前,浮月记忆中有个姐姐,在一天夜里背着包袱,偷偷翻墙,看到浮月揉揉眼睛从屋里走出来,也只是笑笑,低声对她说,“嘘,姐姐要去长鸣城找心上人了,别告诉我爹爹哦。”
那个身上带着诡域风约花香的姐姐,再也没有回来。
驾!恽麒挥鞭打马,马车突然快了起来。
浮月突然回过神,一时控制不住,向车窗上撞去。
傅明渊眼疾手快,一手护住浮月的额头,一把拉进怀里。
手掌的温热贴着浮月的皮肤,浮月愣了一瞬便躲开了,坐远了些。
傅明渊收了手,指间似乎还有浮月腰间的温度,眸子里染上些绯色,别过头看了看外面。
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