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支钢笔一（1/1）

一个月后。

冬日里，夜晚的风能把人的骨头吹个通透。

虽然还不能跑，但走路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经过上次的事，我愈发觉得拥有一个强健的体魄是多么的重要，虽然练不成月哥那样，但总比之前软脚虾的样子好多了。

我锻炼完，从T大健身房出来，走到大门口，发现门卫和一个人起了争执。

说是争执，其实只是门卫单方面输出，另外一人嘴上支支吾吾，一句完整清晰的话也说不出来。

看装扮是个拾荒者，头发干硬地直立着，大部分都已经白了。

脸上也脏兮兮的，看不清楚长相，但年纪应该很大了。

他个子很高，浑身的皮肤都是黑黝黝的，应该是长期暴晒的原因，有的地方已经褪过一层皮了。

这种天气，怕冷的人已经开始穿毛衣了，他却裸着上身，脖子上挂着一件脏兮兮的女式内衣，下身穿着不知从哪里拣来的绿色蓬蓬裙，他的脚上没有穿鞋，脚趾甲里都是污泥。

显然，这个拾荒者已经精神失常了。

他说的话没人听得懂，看起来是想要进学校的门。

门卫一开始开口让他走，见他不听就开始驱赶他，并威胁再不走就要报警。

这声报警应该是唬住了他，他听后立刻就离开了。

周围虽然围了不少人，但没有人在意一个拾荒者的去向。

三日后，他被发现死在了t大的围墙边，手里握着一张皱巴巴的学生证：1978级美术系郭锦章。

经过警方比对，这位拾荒的老人，确实就是学生证上的人。

或许，他是想在最后的时间看一看母校，却被阻拦在门外。

他折回取了学生证，最终却也没能如愿。

一个t大的学生竟然沦落至此，而且还是高考刚刚开放时候的t大，这样的遭遇不禁让人唏嘘。

那个时候，不要说是t大的学生了，就算是上个高中，如今的身份也是了不得的。

怎么这位老人就落到了这步田地？

老人已经没有了家人，t大秉持着人道主义精神安置了他。

十一月正是历年美术系举办画展的日子，这位叫郭锦章的老人选择这个时间来，或许就是想参加一下。

我不懂画，但也想进去看看。

这里展出的大部分都是国画，也有一些油画和素描。

在一幅醉虾面前我停了下来，想起来有个人画过这样的画，我看了一下署名：洪斌。

果然是他。

那个考场被我送到医院的考生，他终于为自己做出了选择。

我往里面走，发现有一张画面前挤满了人，便也过去凑热闹。

这幅画很旧了，画风应该是80年代左右的。

背景一大片空白，只在中间画了一支钢笔。

笔身是黑色的，上面镶嵌着金色的花纹，鼻尖也是金色的，末端散落一片红色的墨水，有点像钢笔从高处坠落下来的样子。

那红色已经有些发黑，有点像血，让人觉得不舒服。

之所以引得众多人围观，是因为角落的署名——郭锦章。

正是那个拾荒的老人。

老人的死在校内引起了轰动，几乎人人知晓。

恰逢画展的时间，这样一幅画话题度自然高，也能吸引更多的人来看画展。

天才的坠落总能让人扼腕叹息，它甚至散发着一种奇异的美感，诱使人们驻足观看。

画馆的人耐心地讲解着老人当年的事迹。

郭锦章当年在美院是响当当的才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斩获无数国内国际大奖。

他与创建这个展馆的老先生齐洪涛是挚友，幼时就相互扶持，一同考入美院。

这是他留给学校的最后一幅画。

当时那个年代，大学生使用钢笔是相当常见的，但是这支笔明显价格昂贵，不是一般的学生能够消费得起的。

这是一位美院教授从国外带回来的收藏品，是他在美丽国的一个朋友送给他的，他一直小心地使用，舍不得磕碰一点点。

有一日同学们想要临摹这支笔，教授也欣然答应了，这幅画就是郭锦章当日所画。

第二日，钢笔不翼而飞。

教授心中着急，明明记得课程结束时自己把笔收好了，放在了自己随身的包里，但是回到家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后来，这支笔被找到了，就在郭锦章的画包里。

盗窃在当时是一个十分不得了的罪名，更何况这支笔价格不菲。

郭锦章极力否认，可是赃物就在他的包里，并没有人相信他，总不可能有人陷害他吧？

学校本来是要开除他，一个人如果品行败坏，无论他的能力多么的惊才绝艳都应该受到应有的处罚。

后来是失主求了情，这件事才作罢，学校只给了记大过处分。

可惜，郭锦章后来消失了，到处都找不到他，留下了这幅画，那画上的红色是他呕出的一口鲜血。

挚友齐洪涛将这幅画收藏起来，前几日听说郭锦章死在了学校围墙外面。

老人将这幅画展了出来，以此来追思好友，也算间接完成他的心愿。

围观者纷纷感叹郭锦章糊涂，为了一支笔竟然毁了自己的前途。

也有人提出了质疑：如此天才，是不是遭人陷害了？

逝者已矣，真相究竟如何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人群渐渐散了，我站在这幅画的面前，渐渐被它夺走了全部的专注力。

我感受到了它向我传达的委屈和悲愤，这种情绪让我浑身颤抖起来。

“您没事吧。”

背后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我镇定下来，转身看见一个展馆的工作人员，他满脸关切地看着我，问我需不需要帮忙。

我向他表明自己没事，离开了展馆。

在路过门口时，听到门卫也在和同事讲老人的事情。

他似乎很是歉疚，因为自己竟没有让老人实现人生最后的愿望。

其实这件事情并不能怪他，他只是在尽自己的职责而已。

这件事情给任何一个门卫来做，结果都是一样的，还有可能会更糟，但更好的我却想不出来是什么样子。

堂堂天之骄子，谁能想到竟落魄至此。

我回到研究所小楼，付乘月他们还都没有回来，我简单收拾一下，做了几样菜，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