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回 李从荣擅兵弄权 孟知祥据蜀称雄(1/1)
唐明宗长兴四年,公元933年,八月。
太仆少卿致仕何泽,乘机邀宠,表请立李从荣为皇太子。
唐明宗时年已六十七岁,览表泣下,私下对左右说道:“群臣请立太子,看来,朕当归老太原旧第了!”
不得已,令宰相枢密会议。
李从荣闻信,急忙入见唐明宗道:“近闻有奸人请立太子,儿臣年尚幼,愿学习治理军民,不愿当此名位呢。”
唐明宗道:“这是群臣的意思,朕尚未曾决定。”
李从荣乃退,出去后对范延光、赵延寿道:“执政欲立我为太子,是欲夺我兵权,幽入东宫吗?”
范延光等揣知上意,且害怕李从荣见怪,遂奏请,授李从荣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位在宰相之上。节度使即使遥兼同平章事,见大元帅也要跪拜。
唐明宗下诏允许。
长兴四年,公元933年,八月底,封秦王李从荣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准许开府设官。秦王李从荣请求,拨付捧圣马军、严卫步军二军,作为自己的卫队。
捧圣马军、严卫步军,乃是唐明宗所创的侍卫亲军。
唐庄宗时,侍卫亲军军号太多,如效节、长直、前直、从马直、铁林、突骑等,共有二十多支。其中,一部分是晋王时期的旧部,一部分是继承自梁朝,还有一些是收复各地藩镇的军队,因此名号甚多。
唐明宗继位,乃大力整顿,将侍卫亲军只分为马军、步军各两支,共四军。侍卫马军称为捧圣、彰圣;侍卫步军称为严卫、宁卫。
就是说,当时侍卫亲军,竟然被李从荣拨去一半。
李从荣每次出入,必带从骑数百人,一个个弓上弦、刀出鞘,在马路上奔走驰骋,毫无顾忌。
居然是六军领袖,八面威风。
后人有诗咏道:
皇嗣何堪使帅师?春秋大义贵先知。只因骄子操兵柄,坐使萧墙祸乱随。
李从荣又募勇士为爪牙,有个叫李荣的,乃是太原人,带一副劲弓求见。其弓力及百斤,元帅府中无人能拉开此弓,李从荣令李荣射击,引满有余力,再发皆中,因以隶麾下。
唐廷大臣,见秦王李从荣擅权,多恐惹祸,就中最着急的,乃是同平章事兼枢密使范延光、赵延寿两人,屡次辞职,唐明宗一概不允许。
后来因唐明宗患病,好几日不能视朝,李从荣却私下对亲属道:“我一旦得居南面,定当将这些权幸满门抄斩,廓清宫廷!”
身兼枢密使、同平章事于一身的范延光、赵延寿听到此语,更加惊慌,再次上表乞请外调。唐明宗正日夕因病担忧,见了此表,气得扔到地上,说:“要去便去,何必上表!”
范延光、赵延寿急得没法。
毕竟赵延寿是唐室驸马,有公主可通内线。公主颇得唐明宗垂爱,已进封齐国公主,遂替赵延寿入宫陈情,只说是赵延寿多病,不堪枢密重任,唐明宗还没有马上同意。
唐明宗只有三个女儿。长女嫁给石敬瑭,次女即嫁给赵延寿,三女尚幼。
赵延寿又邀范延光一起,入内自陈道:“臣等并非害怕辛劳,只是枢密使、宰相这种高级职务,愿意与功臣、旧将轮流执掌,免得他人非议。我二人也不敢一起离去,愿一人先出,若新进不能称职,仍可召臣回来,臣奉诏即至。”
唐明宗长兴四年,公元933年,九月二十五日。
唐明宗任命赵延寿为宣武(汴州)节度使,赵延寿如龙归东海,马放南山,欢呼雀跃而去。
枢密使兼同平章事一缺,召入山南东道(襄州)节度使朱弘昭继任。朱弘昭也入朝固辞。
唐明宗李亶(李嗣源)怒叱道:“你们皆不欲为国效力,朕养你等做什么?”朱弘昭始不敢再言,悚惶受命。
范延光见赵延寿外调,欣羡得很,他恨无玉叶金枝,作为妻室,只好把囊中积蓄,取了出来,送给宣徽使孟汉琼,托他恳求王淑妃花见羞,代为请求,希望外调。
毕竟钱可通灵,赵延寿走后不到一个月,一道诏下,授范延光为成德(镇州)节度使。
范延光如脱离牢笼的小鸟,即日陛辞,向镇州莅任去了。
可怜三司使冯赟,倒了大霉,调补同平章事,兼枢密使。
同平章事、枢密使并非不可为,但惜朱弘昭、冯赟二人,德不配位、才不称职,难免惹祸。
此外李亶(李嗣源)身边的一些近臣,也多半求去。有蒙允准的,有不蒙允准的,允准的统是喜慰,不允准的统是忧愁。
康义诚自料不能脱身,派儿子侍奉秦王,为自全计。
唐明宗还道他忠心可靠,命为亲军都指挥使,兼同平章事,其实康义诚是佯为恭顺,阴持两端!
一班狡徒,任内外事,安得不乱?
先是大理少卿康澄,目击乱萌,曾有五不足惧,六可畏一疏。奏入宫廷,当时称为名论。疏中略云:
“臣闻安危得失,治乱兴亡,曾不系于天时,固非由于地利,童谣非祸福之本,妖祥岂隆替之源?故雊雉升鼎而桑谷生朝,不能止殷宗之盛;神马长嘶而玉龟告兆,不能延晋祚之长。是知国家有不足惧者五,有深可畏者六。
阴阳不调不足惧,三辰失行不足惧,小人讹言不足惧,山崩川涸不足惧,蟊贼伤稼不足惧,此不足惧者五也。
贤人藏匿深可畏,四民迁业深可畏,上下相徇深可畏,廉耻道消深可畏,毁誉乱真深可畏,直言蔑闻深可畏,此深可畏者六也。
伏惟陛下尊临万国,奄有八纮,荡三季之浇风,振百王之旧典。设四科而罗俊彦,提二柄而御英雄。所以不轨不物之徒,咸思革面;无礼无义之辈,相率悛心。然而不足畏者,愿陛下存而勿论,深可畏者,愿陛下修而靡忒。
加以崇三纲五常之教,敷六府三事之歌,则鸿基与五岳争高,盛业共磐石永固矣。谨此疏闻。”
唐明宗李亶(李嗣源)览疏,虽优诏褒答,但总未能切实举行。
所以六可畏事,始终没有加以预防,徒落得优柔寡断,上下蒙蔽,又惹出伦常大变,贻祸宫闱。
长兴四年,公元933年,十一月十六日。
唐明宗李亶(李嗣源)病体稍微痊愈,一时兴起,出宫赏雪,至士和亭宴玩半日,免不得受了风寒。回宫以后,当夜即发热,急召太医诊视,说是伤寒所致,投药一剂,未得挽回。
次日,且热不可耐,竟至昏昏沈沈,不省人事。
秦王李从荣,与枢密使兼同平章事朱弘昭、冯赟,入问起居,三呼不应。
王淑妃花见羞侍坐御榻旁,代为传语道:“从荣儿在此。”唐明宗又不答。
王淑妃再说道:“朱弘昭等亦在此。”
唐明宗仍然不答。李从荣等无话可说,只好退出。
李从荣既至门外,忽闻宫中有哭泣声,还疑是唐明宗已驾崩。
李从荣回到府中,彻夜不眠,专门等候中使迎入。那知一直等候到黎明时分,并没有一点动静,自己却困倦得不行,便在卧室中躺下,呼呼睡去。
等到醒来,已是午牌时候,起问仆从,并没有宫廷消息,不由的惊惧交并。
李从荣当即派人入宫,诈称遇疾,私下召集党人,定一密谋,拟带兵入侍,先制伏权臣。
遂派押衙马处钧,往问朱弘昭、冯赟道:“我欲带兵入宫,既方便侍疾,且防备非常情形,当就何处居住?”
朱弘昭等答道:“宫中随便可居,由大王自己挑选。”
后又私下对马处钧道:“皇上万福,秦王宜竭力忠孝,不可妄信浮言。”
马处钧回来告诉李从荣,李从荣又派马处钧对二人道:“你们独不念全家性命么?怎敢拒我!”
二人大惧,入告孟汉琼。孟汉琼转告王淑妃。
王淑妃道:“主上昨已稍微痊愈,今晨吃了一碗粥,当可无虞。从荣奈何敢生出异心!”
孟汉琼道:“此事须要预防,一旦秦王入宫,必生巨变!看来只有先召康义诚,调兵入卫,方免他虑。”
王淑妃点首,孟汉琼自去。
原来唐明宗李亶(李嗣源),昏睡了一昼夜,到了次日夜半,出了一身微汗,便觉热退神清,蹶然坐起。四顾卧室,只有一个守漏的宫女,还坐在身边。
李亶(李嗣源)便问道:“夜漏几何?”
宫女起答道:“已是四更了。”
唐明宗再欲续问,忽觉喉间微痒,忙向痰盂唾出数片败肉,好似肺叶一般,随又令宫女携起溺壶,咳下许多涎液。
宫女启问道:“万岁爷记得什么吗?”
唐明宗李亶(李嗣源)道:“终日昏沉,此刻才清醒一点,未知后妃等何在?”
宫女道:“想是各往寝室,待奴婢去通报。”语毕,便抢步外出,往报后妃。
六宫闻信,陆续赶来,互相笑语道:“皇上还魂了!”
于是相率请安,并问:“皇上要不要吃点东西?”
唐明宗李亶(李嗣源)颇欲进食,乃进粥一碗,当场食尽,仍然安睡,到了天明,神色更好了许多。
只是李从荣尚未得知,还疑是宫中秘不发丧,将迎立他人,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孟汉琼往见康义诚。康义诚顾忌儿子在李从荣身边,未免投鼠忌器,含糊说道:“在下只是军人,不敢参与国家大事,凡事须由宰相处置!”
孟汉琼见康义诚首鼠两端,忙去转告朱弘昭。
朱弘昭大惊,夜邀康义诚入私室,屏去他人,一再询问,康义诚仍不表态,不久即告辞而去。
十一月二十日,凌晨,秦王李从荣已经召集牙兵一千人,列阵天津桥,等待至黎明,即派马处钧至冯赟第,叩门传语道:“秦王决计入侍,当居兴圣宫,公等各有宗族,办事应求周全,祸福就在弹指之间,幸勿自误!”
冯赟还没来得及回答,马处钧已去,转告康义诚,康义诚道:“王欲入宫,自当奉迎。”
于是冯赟、康义诚,各怀私意,一起驰入右掖门。朱弘昭相继驰至,孟汉琼自宫内趋出,与朱弘昭等共至中兴殿门外,聚议要事。
冯赟将马处钧的话转告大家,且对康义诚道:“如秦王所言,心迹可知,康公千万不要因儿子在秦王府,左右顾望,须知主上禄养吾等,正为今日,若使秦王卫兵进入此门,将置皇上于何地!我辈尚有遗种么?”
康义诚尚未及答,门吏已仓皇逃入,大声叫喊道:“秦王已引兵至端门外了。”
孟汉琼闻报,拂袖而起道:“今日仓猝生变,危及君父,难道可以观望么?如我贱命,有何足惜,我当率兵拒击!”
说着,即趋入殿门,朱、冯两人,联步随入。
康义诚不得已,也跟在后面。
孟汉琼入白唐明宗李亶(李嗣源)道:“从荣造反,已引兵攻端门,若纵他入宫,便成大乱了!”
宫人听了此言,相向号哭。
唐明宗李亶(李嗣源)亦大惊,道:“从荣何苦出此!”
又问朱、冯两人道:“究竟有无此事?”
两人齐声道:“确有此事,现已令门吏闭门了。”
唐明宗指天泣下,且语康义诚道:“烦卿处置,勿惊百姓!”
正好李从珂之子、控鹤指挥使李重吉在一旁,唐明宗对他道:“我与你父亲身冒矢石,手定天下,从荣等有何功劳,今为奸人诱惑,敢行悖逆!我原知此等竖子,不足付大事,当呼你父来朝,授他兵权。你速为我闭守宫门!”
李重吉应命,即召集控鹤兵,把宫门堵住。
孟汉琼披甲上马,出召马军都指挥使朱洪实,令率五百骑兵讨伐李从荣。
李从荣正扼住天津桥,踞坐胡床,令亲卒召康义诚。
亲卒行至端门,见门已紧闭,转叩左掖门,亦没人答应,便从门缝中瞧将进去,遥见朱洪实引着骑兵,踊跃而来。慌忙跑回,禀告李从荣。
李从荣惊惶失措,忙起座擐甲,弯弓执矢。
不一会禁军骑兵云集。
李荣引弓,连续射死数十人。但是其他人冒矢直进,朱洪实大喝道:“来军何故从逆,快快回营,免得连坐!”
李从荣部下的牙兵,统统应声散去。
李荣知事不济,弃马遁去。
朱洪实引军追赶,慌得李从荣狼狈奔回。
李从荣逃回秦王府,四顾无人,只有妻室刘氏,在寝室中抖做一团。正在没法摆布,又听得人声鼎沸,突入门来,刘氏先钻入床下,李从荣急不暇择,也匍匐进去,与刘氏一同避匿。
似此怯弱,何故作威!
皇城使安从益,先驱驰入,带兵搜寻,从府外搜索至府内,能藏人的就只有床下。往床下低头一瞧,果然躲着两人,顺手拽出,一刀一个,结果性命。
李从荣终年大约二十二、三岁。
安从益再从床后搜寻,尚躲着李从荣少子,也即杀死,枭下各人首级,携归献功。
唐明宗李亶(李嗣源)听说李从荣被杀,又悲痛又惊骇,险些儿从御榻上翻滚落地。一会昏迷一会苏醒,病情加剧。
李从荣尚有一幼子,留养宫中,诸将请一体诛夷。
唐明宗哭着道:“此儿何罪?”
语未毕,孟汉琼入奏道:“从荣叛逆,妻孥应连坐,望陛下割恩正法!”
唐明宗尚不肯立即答应,偏将吏一起喧哗,无法禁止。只得命孟汉琼牵出幼儿,毕命刀下。又追废李从荣为庶人。诸将方才散归。
贵为皇帝,竟然保不住自己的小孙子!
次日,宰相冯道率百僚入宫问安,唐明宗李亶(李嗣源)泪下如雨,哽咽道:“我家不幸,竟致如此,愧见卿等!”
冯道等也难过得流下眼泪,乃用婉言劝慰,然后退出。行至朝堂,朱弘昭等正在聚议,欲尽诛秦王府官属。
冯道抗声道:“李从荣心腹,只有高辇、刘陟、王说三人,像元帅府判官任赞,任事才及半个月,王居敏、司徒诩,因病告假,已过半年,岂与李从荣同谋?为政宜尚宽大,不宜株连无辜!”
朱弘昭尚不肯从,冯赟却赞同冯道意见,与朱弘昭力争,最后只诛杀秦王府咨议高辇一个人。
元帅府判官任赞、秘书监兼王傅刘瓒、王友苏瓒、记室 鱼崇远、河南少尹刘陟、判官司徒诩、推官王说等,也得免死,终身流放远方。
太子詹事王居敏、推官郭晙、河南巡官李澣(音换)、江文蔚等六人,一律免职,逐回乡里。
江文蔚逃奔吴国,吴国都统徐知诰对他十分礼遇。江文蔚,是建安(建州附廓县)人。
当初,李从荣违法乱纪,六军判官兼司谏郎中赵远,规劝说:“大王是皇上年纪最长的嫡子,铁定的会继承大业,只要培养自己的德行,增加自己的学问,就已经够了,为什么非凶暴不可!不要认为父子至亲,可以为所欲为,难道没有看到姬申生、刘据的下场?”
李从荣大怒,贬赵远当彰义(泾州)判官。
李从荣事败后,赵远因此远近知名。赵远,字上交,是幽州人。
时皇三子、宋王李从厚,已调镇天雄军,唐明宗命孟汉琼去召唤他来京,即令孟汉琼权知天雄(魏州)军府事。
长兴四年,公元933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唐明宗李亶(李嗣源)驾崩。过了三天,李从厚才赶回宫中。
总计李亶(李嗣源)在位,前后共八年,寿六十有七,算是五代中,最长寿的皇帝。
事实上,自从唐玄宗以后,一直到四个世纪后的宋高宗,四百年中,所有的中原正统皇帝,以李亶(李嗣源)最为长寿。
明年四月,李从厚将他安葬徽陵,庙号唐明宗。
史称唐明宗李亶(李嗣源)为人忠厚,心胸宽广,不好猜忌,与人无争,爱惜百姓,体恤士兵。他即位后,劝课农桑,年谷屡丰,兵革罕用,好算是五代中第一位贤君。
上天也待他不薄。他可算是五代第一位自然死亡的皇帝。他之前。梁朝三位皇帝,朱温、朱友珪、朱友贞,还有唐庄宗李存勖,都是非正常死亡。
若是算上唐昭宗、唐哀帝,三十年来,已经连续有六位皇帝,死于非命。
皇帝,俨然是高危职业!
且说宋王李从厚,既至洛都,便在柩前行即位礼,是为唐闵帝,时年仅二十岁。
过了头七,唐闵帝李从厚仍穿丧服接受群臣朝见,给赐中外将士。
至群臣退后,李从厚御光政楼存问军民,无非是表示新政,安定人心。
李从厚还宫后,谒见曹后、王妃,恰也尽礼,不消细说。
一天,朱洪实妻入宫朝贺,司衣王氏,与她谈及秦王李从荣事,欷歔叹息道:“秦王作为人子,不在左右侍疾,反欲引兵入卫,原是误处;但是,如果说他是密谋篡逆,实在是冤诬!朱公(指朱洪实)颇受秦王恩惠,奈何不为秦王辩白呢?”
原来,朱洪实在侍卫马军为将,秦王李从荣判六军诸卫事,后来又当上大元帅,爱朱洪实骁勇,对他颇为赏识,逢年过节的赏赐,远多于其他将领,还将他升为捧圣马军都指挥使。
所以王氏抱怨朱洪实没有为秦王李从荣辩白。
朱洪实,岂止是不为秦王辩白,他是第一个攻击秦王的人!
不过,话虽然如此,但你王司衣与秦王私通,你这么说,怎么不让人生出疑心?恐怕就要惹祸上身了!
朱洪实妻回家后告诉夫君。朱洪实大惧,急与康义诚一同禀告唐闵帝李从厚,并添油加醋地说,司衣王氏私通秦王李从荣,曾经代他侦察宫中事情。
唐闵帝下诏令她自尽。
一番添油加醋的奏报,断送了王氏性命,好去与李从荣地下叙欢了。
既而辗转牵连,又连累司仪康氏,也一并赐死。
不久甚至株连到许王李从益的养母,王淑妃花见羞,险些儿也被打入冷宫,幸曹皇后代为庇护,才算平安无事。
但唐闵帝李从厚,待遇王淑妃,从此就淡薄了。
加封朱弘昭、冯赟,并兼中书令;仍兼枢密使、宰相;
加封冯道为司空,李愚为右仆射,刘煦为吏部尚书,仍为同平章事;
加封康义诚为检校太尉,兼侍中,判六军诸卫事;
加封朱洪实为检校太保,充侍卫马军都指挥使;
加封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兼中书令;
冯赟以超迁太过,辞不受命,乃改兼侍中,封邠国公。
朱弘昭、冯赟、康义诚、朱洪实皆得加封,难道是因为他们杀你兄李从荣有功吗?
李从厚居心如此,安得令终!
此外如内外百官、藩镇,俱得加官进爵。
荆南节度使高从诲,进封南平王;
湖南节度使马希范,进封楚王;
两浙节度使钱元瓘,进封吴越王;
加封蜀王孟知祥为检校太师。
尊嫡母曹氏为皇太后,庶母王氏(花见羞)为皇太妃。
所有藩镇文武臣僚,皆享浩荡皇恩,俱加赏赐。
唯独猜忌潞王、李嗣源养子李从珂。
这时,李从珂之子李重吉在京,担任禁军精锐----控鹤都指挥使,掌握兵权。唐闵帝李从厚,听信朱、冯两枢密使建议,将李重吉外调,担任亳州团练使。
李重吉有个妹妹,名唤惠明,在洛阳出家为尼。李从厚将她召入禁中,作为人质。
转眼就是新年,长兴五年,公元934年,正月。
唐闵帝李从厚,改元应顺元年,大赦天下。
李从珂听说儿子被外黜,女儿却被内召,料知新主有猜忌之意,免不得瞻顾彷徨。他本为唐明宗所爱,屡立战功,唐明宗病危,他只派夫人刘氏入省,自己在凤翔观望。等到明宗去世,亦谢病不来奔丧。
果然唐闵帝李从厚,听信谗言,对他颇为猜忌,屡派使者侦察李从珂。
成都府。
朝廷加封蜀王孟知祥为检校太师,孟知祥却不愿受命,竟遣归唐使,嘱使者代为辞去。
看官听着!蜀王孟知祥,既已并有两川,野心勃勃,欲效王建故事,听说唐明宗李亶(李嗣源)已驾崩,李从厚入嗣,遂私下对百官道:“宋王幼弱,执政皆奸佞小人,恐怕不久即要生乱。”
百官闻言,已知他话中有话,但因已近年关,权且蹉跎过去。
明年新年一过,百官乃推赵季良为首,上表劝进,大家历陈祥瑞、天命,什么黄龙现身,什么白鹊聚集,凡是一些特别的东西或者事件,都说成是祥瑞,代表天与人归。其实就是跟董昌搞的那一套差不多。
孟知祥假意谦让道:“孤德薄,不足承担天命,但得以蜀王终老,已算幸事!”
赵季良进言道:“将士官吏,尽节效忠,无非望攀鳞附翼,长承恩宠,今大王不正大统,反而辜负百官的一片忠心,还请勿辞!”
赵季良本臣事后唐,谁知赴西川后,专门取媚孟知祥,策划叛国独立,可鄙可叹!
孟知祥乃命草定帝制。
唐闵帝应顺元年,公元934年,闰正月二十八日,孟知祥登基称帝,国号仍称为蜀,史称后蜀。孟知祥即为后蜀高祖。改元明德元年。
这一天,孟知祥衮冕登坛,受百官朝贺。偏天公不肯作美,竟尔狂风怒号,阴霾遮日,一班趋炎附势的人员,恰也有些惊异。
但且享受了眼前富贵,无暇顾及天意。
授武泰(黔州)节度使赵季良为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授中门使王处回为枢密使;
授武信(遂州)节度使李仁罕为卫圣诸军马步军指挥使;
授保宁(阆州)节度使赵廷隐为左匡圣步军都指挥使;
授宁江〔夔州〕节度使张业为右匡圣步军都指挥使;
授昭武(利州)节度使李肇为奉銮肃卫都指挥使;
授侯弘实为奉銮肃卫都挥副使、掌书记;
授张公铎为捧圣控鹤都指挥使;
授毋昭裔为御史中丞;
授李昊为观察判官;
授徐光溥为翰林学士。
所有赵季良等兼领节度使的,概令照旧遥兼。
追授唐长公主李氏为皇后;
授夫人李氏为贵妃。
李贵妃原来是唐庄宗的妃子,被赐给孟知祥,累从孟知祥出兵,备尝艰苦。
一夜。她梦见大星坠入怀中,起床后告诉长公主,公主就对孟知祥道:“此女颇有福相,当生贵子。”后来生子孟仁赞,就是后蜀后主孟昶。
这时,蜀国国土,凡七镇、一府,四十二府州:
西川军,治成都府,下辖雅州、彭州、蜀州、汉州、眉州、邛州、嘉州、黎州、戎州、维州、茂州、灌州、简州、荣州、陵州、资州、殷州;
东川军,治梓州,下辖绵州、剑州、龙州、普州;
武信军,治遂州,下辖合州、昌州、渝州、泸州;
武泰军,治黔州,下辖涪州、施州;
宁江军,治夔州,下辖忠州、万州;
昭武军,治利州,下辖集州、巴州;
保宁军,治阆州,下辖果州、渠州、开州、蓬州;
史家称王建为前蜀,孟知祥为后蜀。
却说朱弘昭、冯赟,二人身兼宰相、枢密使于一身,却专喜捕风捉影,无事生非。
宦官孟汉琼,与朱、冯结为私党,朱、冯说他有功,加官至开府仪同三司,且赐号忠贞扶运保泰功臣。
孟汉琼有何功绩,只杀李从荣一事,由他首倡尔。
此时孟汉琼出镇天雄(魏州)节度使,眼见那些骄兵悍将,不好管束;二枢密同时也意欲邀他回都,协同弄权。
于是朱弘昭、冯赟奏请召还孟汉琼,调成德(镇州)节度使范延光,转镇天雄。河东(太原府)节度使石敬瑭,移镇成德。
潞王李从珂,时任凤翔节度使,二枢密却叫他改镇河东,兼北都太原府留守。
命洋王李从璋,出任凤翔节度使。
这真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典型的“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李从厚不知其中利害,完全同意,遂派使者去往四镇,分头传命。
李从珂镇守凤翔,距洛都最近,第一个接到敕使,满肚中怀着鬼胎。忽然又听说洋王李从璋,前来接替,更觉疑虑不安。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