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低头(1/1)
他这样一说,宁珂才意识到萧承也知道了沈敬雪和贺洺之间的事情,面露惊讶,随即笑了起来:“两位大人真是令人羡慕啊,势均力敌的默契。”
萧承爽朗的点点头。
“是很不错,他二人一向办事利落,凑在一起也正好,倒也是良缘。”
谈了几句无关的,说回皇后身上来,宁珂忽然正色:“皇上,虽说知道了忠勇侯府的目的,但皇后娘娘那儿您还是要去一趟的。”
忠勇侯府既然已经来人从皇后这里下手,就是知道这件事应该是和萧承有关,但又不好直接来找萧承,只能让皇后隐晦的问。
倘若萧承避而不见,忠勇侯府便会知道整件事情都是萧承的计谋,到时候要再想一网打尽就难了。
萧承自然也知道。
皇后那儿是非去不可的。
今日十五,正好祖制上也有规矩,每月的连同十五和后面的两天,皇帝都是要宿在皇后宫里的,萧承当晚便直接移驾去了凤仪殿。
皇后早早的备下了酒席,做好的迎接萧承的准备,于是萧承刚进门,就见皇后等在宫门口,不知已经站了多久,一片淡漠。
他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往日里就算皇后有求于他,都不会这样久久地等在宫门口,况且今日皇后看起来好像死气沉沉的。
皇后见他来,面上也没有露笑,只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臣妾恭迎皇上。”
萧承亲手将她搀扶起来:“你我夫妻多年,何必如此拘礼。”
皇后终于露了情绪,却是带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愧疚,萧承看在眼里,却始终没有挑明。
帝后一同用膳,跟着进了屋里放好碗筷伺候的人低着头退了出去,萧承和皇后都没有说话,于是便陷入了难言的沉默中。
两人相对无言。
每月这三日是皇帝必须到皇后宫里的日子,二人这么多年却只是相敬如宾,从未有过寻常夫妻的温情,每每这几日便都是两人相对无言吃完一顿饭便分床而睡,也乐得自在。
萧承立她为后是因为合适,也需要忠勇侯府的忠诚,燕兰若入宫为后是因为给家族还养育之恩,他们更像是合作伙伴。
一如往昔,两人一道用了膳食,中途一句话也没说。
萧承心中却并不急切,反正最后皇后还是要因为忠勇侯府来试探,他也正好借这个机会查探皇后对忠勇侯府这些时日以来的小动作知不知情,可否参与其中。
方才用了饭,外面传来一声通报,是皇后身边的杜嬷嬷,并未避着萧承:“娘娘,昭妃娘娘到了。”
皇后请来了宁珂。
萧承看向皇后。
皇后没有半分异色,她轻声道:“请进来吧。”
门被推开,宁珂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便被杜嬷嬷亲自去暄林殿把她叫来了,此刻一脸茫然。
看见皇后,宁珂忽地回了神,心下的猜测游鱼一般掠过,有萧承在场,她也全无后顾之忧地走了进去。
身后杜嬷嬷低着头没敢往里看,轻轻的将门带上了,站在门边没有再出去。
自从云氏来了宫里后,皇后便让杜嬷嬷把雪竹和阿碧拿下了,如今身边可用的人、能信任的也就只剩下了杜嬷嬷。
萧承伸了手,宁珂便十分自然地走到他身边站定,他皱起眉头:“皇后这事何意?”
他今夜本想同皇后互相试探,然而皇后一言不发,反倒是将宁珂叫过来了。
只见皇后轻笑一声,喊了声:“杜嬷嬷。”
两人不明所以,站在门边的杜嬷嬷早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走上前来给皇后拆下发冠,珠环一只只落地,束发的簪子被抽出,三千青丝流水似的落下垂在身后。
她垂着眸,杜嬷嬷便上前为她解下大片绣着腾飞凤凰的外裳,厚重的衣裳落地。
宁珂瞪大了眼睛。
原来皇后脱去外裳,里面便是早早换上的雪白素衣,没有任何刺绣,干干净净的白裳,披散着长发,没了半分皇后的仪仗。
随着最后一件外裳落地,她身上仿佛什么无形的沉重枷锁轰然坠地,站直了身子,这才叫人发现,原来她身形是这般萧瑟单薄,早已撑不起忠勇侯府驱策般的重负。
她叹了口气,朝着萧承缓缓跪下,身姿挺拔,庄重的磕了一个头,眸中是从未有过的解脱和泪意。
杜嬷嬷跟着她跪下。
宁珂愣在原地,皇后却转了一个方向,对着她就要再磕一个头。
宁珂如何能受她的礼,连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上前托住了她的手臂,叹道:“娘娘何必。”
她不愿受自己的礼,皇后倒也没有执拗,她依然跪在地上,对着萧承沉重的闭上了眼睛。
“臣妾罪过,母亲今日入宫告诉了臣妾忠勇侯府的真相,并且要求臣妾从皇上这里下手探查那几个被关押的官员下落和原因。臣妾虽然不知一切竟是这般,却始终出身忠勇侯府,身上的罪孽一样洗不干净。”
从她十六岁那年入宫为妃,到现在过了多少年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和自己心爱的人分开在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深宫里,已经快要麻木,漫漫长夜中只有房中摇曳不定的烛火陪伴,望着数不尽的宫妃来了又走,青丝熬成灰,来年又是新的女子进宫。
十六岁前在忠勇侯府的供养,她一直用身为皇后的权势声名还他们的恩德,如今善恶终有报,自己也是一样的洗不干净。
萧承和宁珂联合起来了,并且那些行无影踪的暗卫随时潜伏在宫里,皇后很清楚,忠勇侯府的计谋早就被发现了,并且一直等着收拾他们。
萧承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向来淡漠到麻木的皇后一般。
皇后睁开眼,对上萧承的目光,忽然笑了一下,灿烂的晃眼,宛如最后一抹曙光,即将消融的山雪。
她看着宁珂和萧承,一字一句,从未有过的释然和轻松:“臣妾不是皇后了,从今往后,我只是燕兰若。”
是燕兰若,不是忠勇侯府培养的礼仪周全宛如标尺的嫡出大小姐,也不是大恒端庄识大体的皇后。
她可以死,也可以被流放,却不做那尊泥塑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