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有何罪（1/1）

黑狗儿实在是管不住这些山民。

山民们一开始表现得很是拘谨，让坐着不动就不动，但后来逐渐发现并没有谁来吩咐他们做事情，只有一个黑狗儿人前人后的跳来跳去。他们就完全放松了，一个个形骸放浪，或者躺着美其名曰节约体力，或者脱了衣服只剩一条底裤美其名曰不磨损衣服。

有十几个小孩更为离谱，啃了十几个梨子之后，肚子不舒服，干脆把衣服全脱光，在道观院门前撅着腚就给土地施肥。他们在村寨的时候经常这样结伴在大粪坑拉屎，如今道观没有大粪坑，只好利用道观门前的斜坡。

一时之间，闹的闹，哭的哭，睡觉打呼噜的，夫妻吵架的，揍小孩的，嫌弃拉屎小孩臭的……声如鼎沸，把原本清静的道观变成了喧闹集市。

黑狗儿已经竭尽全力让诸位山民保持形象了，不过他本人也确实不知道什么是端正的姿态和仪容，所以效果不大。

另一方面，张元申虽说是邀请村寨山民来扩建道观，邀约小孩过来学习技艺甚至修炼法门，但具体该怎么做，并没有具体的章程。如果有具体步骤给黑狗儿，他现在估计能催促大家干活，稍微遏制下山民们的放浪形骸、鸡飞狗跳。

孙建州有些看不下去了，毕竟这些是卧虎村寨的山民。

他悄悄瞅了一下张元申，发现观主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对眼前嘈杂、放浪的人群视而不见，倒是对梨树下吃梨子的人稍微看多两眼。

专门发个钧旨，让大家过来吃梨子吗？孙建州心里嘀咕。于是主动请缨，去把这帮缺乏管教的山民约束起来，至少，别随地大小便了吧。

张元申无可无不可，让他自己看着办。

之前，张元申确实说过扩建道观、传播道法，但是到底是修建茅屋三进，还是广厦大殿三进，这两者是不同的嘛。结果山民来了之后，张元申对修建道观的态度又变得无可无不可，似乎真的是值此虫灾泛滥、青黄不接之秋，找个由头，请大家过来吃吃喝喝，渡一个难关，如此而已。

孙建州上去一阵拳打脚踢、骂骂咧咧，立刻收到奇效，所有的山民，包括小孩，虽然一脸不高兴但还是站好或坐好了。

然后孙建州让自己的三个号角手组建三只队伍，一只采石队，一只挖土队，一只伐木队，等吃过午饭之后，各自行动。

剩下的婆娘赶紧重新找个干净地方挖土灶，打水淘米洗菜做饭。

院子外斜坡上的土灶挖了一半，干活的山民就去摘梨子吃了，然后这土灶就给小孩们当成了粪坑。

这帮狗日的家伙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要是换成百年前，不，至多二三十年前，老太爷要叫他们明白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人儿为什么这样惨！孙建州一口气把事务安排下去，中间夹杂着一些转换队伍、队员多寡的讨价还价，而后，村寨山民终于显得有规矩和秩序多了。

知道干什么，知道接下来怎么干，这两个问题有答案或者有安排的话，绝大部分人都会自然而然约束自己的行为和心情，以期保持一个良好状态。除非不想干。

孙建州安排好村寨山民，看到黑狗儿还在道观停留，便提醒他：“你不是还要去给其他村寨下达道观钧旨吗？”

黑狗儿恍然，一叠声道：“对对对！我叫李腿儿帮我通知猪尾巴村寨和青石村寨，我去通知长庚村寨、斗牛村寨、明月村寨。我这就出发，这就出发！”

他也不吃午饭了，往背篼里丢了几个梨子和面饼，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午饭时间来得稍晚，如是，显得久违的米饭更加香甜。

大米饭管够，米汤灌够，大人小孩都吃得肚子凸起，不愿动弹。

此刻，他们似乎才想起，镇岳道观是有大法师的。两百来号饥肠辘辘的人，这一餐狼吞虎咽的情况下吃了多少大米？怕不是有三千斤！山民们开始讨论到底是三千斤还是两千斤或者其他重量，同时对那口能够源源不断出米的缸子表示眼馋，对镇岳道观观主表示敬畏，也对未来一段时间的伙食进行了展望。

一时之间，充满了希望。

稍事休息，婆娘们带着嘻嘻哈哈的脏小孩们去溪流边清洗，三个号角手召集采石队、伐木队、挖土队的队员干活。

呼啦啦走了一大群人，道观周围又显得冷清了许多。

孙建州叼了一根树枝，蹲在院子里，在地面上划来划去，时而眉头紧皱，时而得意洋洋。

张元申走过来，问：“你在画什么？”

“观主你看，我这是在想我们的镇岳道观接下来该怎么修建。”

张元申看了看地面鬼画符也似地杂乱线条，点点头，回到书房，片刻过后出来，丢了十几张纸给孙建州，道：“大概按照这个样子修建好了。”

纸面上，墨迹未干，看来是张元申临时画出来的，分别是俯瞰平面图、分层平面图、梁柱结构节点图、建筑立面图、建筑剖面图、水道沟渠给排水图等等。

无有一笔涂改，看样子是张元申一气呵成，一挥而就。

张元申淡淡道：“我看云天府那边的道观修建得不错，刚才参考那边的样子画了几张图纸，我也没有仔细研究过建筑学，可能有的地方画得不对，如果有疑惑的话，就拿来问我。”

孙建州把手中树枝丢到地上，伸脚将地面杂乱线条几下擦除，捧着图纸准备细看。

“哎哟，观主大人，我来迟了。”一把娇媚、浑厚兼而有之的古怪声音响起，一个身披火红大氅，内着皮甲的胖大光头挤开院门，走了进来。

孙建州眉毛一挑，道：“朱济世，你倒是来得挺快。”

来人正是卧虎村寨东南边的猪尾巴村寨老太婆朱济世。在院子里站定之后，她先冲着镇岳道观现任观主张元申弯腰鞠躬作揖，然后道：“镇岳道观重开山门，我等罪人诚惶诚恐，特来领罪。”

“你有何罪啊？”

“治理不利，虫灾肆虐，缺衣少食，山民饥馁，以致惊扰上真清修，罪过罪过。”

猪尾巴村寨老太婆朱济世来了之后，接下来的五天里，斗牛村寨老太爷谭安邦，长庚村寨老太爷李定国，明月村寨老太婆广安民陆续到来。

有消息称明月村寨以西的老林子里的诸多草头村寨，也在商量着要前来拜谒镇岳道观。

第八天，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三河口镇镇长林添财之父林通政也赶到了道观。不过，林通政的态度与村寨老太爷老太婆们不同，他表示愿意捐献一大笔钱和粮食，人员却提供不了。

第一，作为镇长之父，他没有权力去调动下辖居民。

第二，三河口镇家家户户各司其职，难以长期远离。

而后，他也没有像村寨老太爷老太婆那样留下来，而是借口事务繁忙，当天就匆匆离去。

第九天来的是青石村寨老太爷陈东藩，正常情况下，青石村寨靠近卧虎村寨，得到消息也相应较早（李腿儿去了猪尾巴村寨之后立刻就去了青石村寨），他应该在孙建州抵达的当天下午就到了，但几位老相识之中他来得最迟。

姗姗来迟自有缘故，陈东藩带来了一个让孙建州垂首顿足的噩耗：

孙齐云一行人被伯劳给宰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