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章 大满（1/1）

人群中，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一对璧人。卓肃立察觉到了，许安歆亦然。

许父许母也发现了人群中的大满，便散开人去，一家人搬到里屋准备开饭。人们看了热闹，拿了香烟，便作鸟兽散。有人扯了扯大满的衣袖，被大满甩开。大满亦步亦趋向许家的大门走去。

“歆儿，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歆儿……”大满声声唤道。

许安歆突然觉得喉咙一紧，想说什么，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被闷住的她突然又吐了一地。

“歆儿，歆儿你怎么了，歆儿！”大满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想要上前给他的歆儿擦擦呕吐物，但看到身边好大的男人，又胆怯地往后缩了缩。

面对这个并不勇敢的男人，卓肃立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不过现在许安歆身边，天然地感受到了敌意，也散发着醋意。

“大满，大满！你回去吧！快回去！”毕竟女儿已经嫁作他人妇，再与别的男人纠缠，不成体统。狠狠吸了一口香烟，许父赶客道。

“我不回去！我要陪陪歆儿！我要陪着她！”大满嗫嚅道。

“大满，歆儿已经结婚了，她嫁人了。你看，现在她怀着孩子，你可别再刺激她了。这么多年，你也该放下了。”许母心疼歆儿，也心疼大满。

“不可能，你骗人！”大满不愿意相信许母的话，在他心里，他的歆儿就像仙女一样纯洁。但她结婚了，现在的她，真的已经变成了别人的妻子。不愿相信，也不得不信。大满却也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的呼唤他的歆儿。

“大满，我骗你做什么？你看哪家小媳妇怀孕不吐的？你跟歆儿，是年少不懂事，那些都是不作数的。今天歆儿的丈夫也来了，你也见过，他们两口子日子过得安安稳稳又幸福，你还来打扰她做什么？”

许安歆一头冷汗，记忆却在飞速运转。

年少时，家里穷，大满是家族里的男孩子，所有人都围着他转，他过年有糖，还有压岁钱。但无论是最甜的红薯，还是最漂亮的糖纸，甚至是最最崭新的两毛钱，大满从没吝啬过，全都“如数上交”。这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直到15岁，大满和许安歆都曾认定自己是对方一辈子的伴侣。

大满虽然没读过书，但知礼节、明事理，从未对许安歆做过半步越雷池之事。就算那次，暴雨之下许安歆放学翻不过回家的山，也是大满走在前面，拉着棍子让许安歆走在后面，保护着许安歆不摔倒山崖下。结果许安歆一出溜，滑倒在地。为了保护心爱的女孩，大满用力用棍子把许安歆往靠山的一边拦，自己却被反作用摔下山去。好在只伤了一条腿，但这更加坚定了许安歆与大满厮守终生的决心！

但也就在那一年，卓家人终于找到许父，两家的寝亲事也被提上了日程……

一幕幕往事像放电影一样在许安歆眼底闪过，许安歆脸色越发煞白，额头上的汗水也越来越多……

记忆中，许家为了感激大满的救命之恩，把家里喂的所有牛、羊、鸡、鸭全都给大满家送了去，连家里鱼缸里的鱼都没有幸免，还有家里的细粮，也全都送了去。那一年，许家整整吃了一年红薯和素，祈祷老天爷保佑大满的腿痊愈。就连过年，许安歆都没吃上肉……

但大满接受不了自己成了残疾，更接受不了许安歆居然被指腹为婚！

大满的父母，拿着许家的感谢礼，托了媒婆，一茬又一茬的好姑娘介绍过来，大满都不同意……

人人都知道大满放不下许安歆。

但谁也不知道，大满摔伤以后，许安歆对大满说：“大满哥，我们私奔吧！”

是大满，不敢跑出大山去。他已经习惯了被家人呵护，也害怕面对陌生的环境。

许安歆并没有放弃。她愧对大满，也不愿意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人。只要大满愿意娶她，她就敢追随。

结婚前，许安歆再次找到大满，她对大满说：“大满哥，你要不要等我？等我离婚？”

大满未置可否。他想。但他不敢。但他不敢告诉许安歆，他不敢。

许安歆满怀着不舍，告别了她少年时代的爱情。但她还会回来，她想要反抗，也许不仅仅为了爱情，还为了自由。

然而，现在的大满接受不了许安歆已嫁作他人妇。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再看看她身边英姿飒爽的男人，他多么想要上前抱抱她，却没有勇气。如果当时勇敢一点，在婚礼上把她带走，该多好……不，如果在15岁的时候，她邀约她私奔的时候，自己勇敢一点，该多好……

没有如果……

懦弱的人，不配说如果。

卓肃立看着许安歆难受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上前将她公主抱起。许安歆坐的凳子上，沾满了血迹……

大满看见那些血迹，以为是歆儿被气得动了胎气，吓得连连倒退……便也没有再在许家多作停留……

他今天来找她做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来看看她幸福的模样，也许是逼自己放下。

即便曾经的青梅就在他面前，他的爱意溢满嘴边，他还是不敢说，他害怕。他怕他的歆儿为了他动胎气而怪罪他，他更怕她身边的男人找他的麻烦，他还怕不能给许家人一个交代……

他就像当年不敢带她逃婚那样，飞快地逃回家去。

卧室里，卓肃立守在许安歆床前。这是结婚以来，他第一次进她的卧室。

许母做了一碗红糖醪糟蛋，送到许安歆手里。

“歆儿，来，你最喜欢的醪糟儿，今年的醪糟儿酿得好，走的时候妈妈给你装上一大罐昂！”许母放下碗，亲了亲许安歆的额头，便带上了房门。她知道，今天这一出，是瞒不住这个女婿了。看来，只能让她的歆儿，自己娓娓道来。

顺着原主的思绪，许安歆缓缓对卓肃立说道：“大满哥，他是我嫁给你之前想要嫁的人。他为我摔断了腿，也把他认为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他曾经是家族的希望，现在变成了家族的累赘。是我对不起他。但我也知道不能忤逆爸爸的承诺。那是他对将军的承诺。所以即使嫁给你，我也想要挣脱这个束缚，为自己，也为爸爸。我不断刷新你的底线，不断试探你，不断闯红线，就是为了跟你离婚。”

说完这段话，许安歆感觉心里那股气，慢慢顺了下去。这是原主堵在心里的气。

“所以，值得吗？”

“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呢？我们又该如何衡量和把握自己的人生呢？我在嫁给你之前，给过大满哥机会，让他带我走，他没有勇气。我没有怪他。嫁给你，我也是不得已。我也能感受到你的家里，并不喜欢我，虽然碍于情分，你们并没有嫌弃我。但如果我们离婚，我还你自由，你还我们全家自由。我便有了新的开始，跟我青梅竹马的大满哥。这是我能为他最后做的事情。但你看，当他看见那一滩血，他便退缩去。是他不够勇敢。他可以用生命来爱我，但他没有胆量娶我。他不敢对抗世俗，或者说，他不敢对抗权利。这不是我要跟随的男人。”

“连为你放弃生命的男人你都不想要，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男人？”

“对，他是为我愿意放弃生命。但我愿意为他放弃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自由。我从未嫌弃他有残疾，因为我知道那是我造成的。但换一个男人，如果我愿意跟随他，如果他值得，我也不会嫌弃他有残疾。我需要灵魂的契合，我要他能够与我一同勇往直前，面对生活的困难，不要低头——我想要这样的男人。”

“那么，安歆，我是你想要的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