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伶牙俐齿（1/1）

陈梓晞是一个很理智的人，无论生活上，还是情感上，她的不理智屈指可数。

她为林易安不理智过两次，一次是试探季瑾一的态度，一次是告诉他关于林易安爱他这件事。

也为商陆不理智过一次，为了他留在本市读大学。

两次年少时的冲动，一次成长后的不冷静，看起来，她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理智。

大学四年，陈梓晞和商陆的关系始终维持高中时期的状态，不算亲密，但比普通朋友更进一步。

她没向任何人说过对他的心动，只是默默计划着，等毕业以后再告诉他。

一切的变故发生在大四那年，商陆开车送她回学校，商远刚好来学校看他，撞见了这一幕。

商远热情地邀请她一起去吃饭，她推脱不过，跟着去了。

在包厢里，商远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语气不疾不徐：“陈梓晞，我记得你。”

两人是第一次见面，陈梓晞有些莫名，还以为是商陆曾向他提起过自己，因此有些小窃喜。

她保持着落落大方的微笑，听见他自顾自说：“还记得你们高中时，度假区里的那场烟火吗？”

“记得。”

原来，他是在那个时候知道的她。

见陈梓晞意料之中的冷静，商远继续说：“这么多年，我知道商陆心里一直有一个特别喜欢的女孩，我也知道，大概率就是你了。据我了解，你是出生于书香世家吧？”

是商陆说的？还是商远早就调查了她？

陈梓晞感觉不太好，却还是礼貌地点头：“是的，爸爸妈妈都是大学教授。”

“挺不错的。”商远沉吟几秒，右手大拇指轻轻点着左手大拇指，前奏铺垫这么久，终于切入正题，“你应该知道，我们家是做什么的吧？”

陈梓晞冰雪聪明，却依然保持微笑，顺着对方的话头答：“房地产，从商。”

商远满意一笑：“听说你成绩不错，不像商陆，读几年书，什么也没学会，只顾着谈恋爱了。”

他战术性顿了顿，彻底撕掉和蔼的面具，认真严肃到俨然一个审判者。

“等我干不动了，他迟早要接手，这些都得一点一点慢慢学，到时候也没什么心思风花雪月。所以大学这几年，才由着他不学无术。”

“可人一旦身居高处，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强强联合的道理，相信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懂。”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学的是数学吧？”

商远那双老谋深算的鹰眸锁住陈梓晞，几乎没给她回答的空隙，或者说，他早已经将她调查得彻底，所以根本不需要她的回应。

他接着说：“隔行如隔山，无论是个人还是家庭，我都不认为，你以后有能力帮助到他。”

商远的一字一句，像一根根刺狠狠扎进陈梓晞的心里。

可他的语气那么淡定，甚至狡猾地在淡定中，毫不掩饰表露出所谓身居高处的轻视，丝毫不觉得会对别人造成任何精神上的伤害。

都说商人唯利是图，有纵观全局的谋划和超乎常人的耐性，他能到今天才对她把话挑明，想来也不可能有任何担忧和抱歉。

她说怎么执意要请她吃饭呢，原来是择日不如撞日了。

陈梓晞眼底划过一抹嘲讽，既是自嘲，也是对对方的讥讽。

她笑得灿烂，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姿态而扰乱阵脚，反而当机立断，给了对方难堪。

“叔叔，我想纠正你三点错误。”

商远神色从容，笑了笑沉声说：“洗耳恭听。”

“第一，我和商陆只是多年的好朋友，并非男女朋友，我们没有恋爱，这关乎一个女孩的清白，所以，请恕我必须说明。”

陈梓晞不卑不亢地直视商远幽深的眼睛，学着他方才不温不火的口气，淡然中夹杂着浓浓的不屑。

商远脸色微变，她的意思是，他的儿子死皮赖脸对她死缠烂打了这么多年呗？

“第二，我认为一个合格的成年人，尤其是成年男人，应该更多地把眼光放在如何提升自我能力上，而不是仰赖于他人或家族的帮助。”

这一刻，她的自尊战胜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心动：“古往今来，饶是有高不可攀的身世背景，雄才伟略的军师，也阻挡不了大势所趋。扶不起的阿斗，叔叔应该耳熟能详吧？”

“扶不起的阿斗”这句话出来的刹那，商远的脸色变得难堪至极。

偏偏对方说的是事实，他无从反驳。

陈梓晞继续道：“第三，韩大家曾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叔叔你不用看不起书香世家，毕竟从为教育事业做贡献的角度出发，你也一无是处呢。”

话音落下，商远的脸色彻底黑得不像话。

好啊，就是他手底下的人也不见得像她这样泰然自若，头脑清醒，条理清晰。

骂完儿子骂老子，好一个数学家，好一个伶牙俐齿！

可惜了，要是从商，倒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商远目光冰冷地盯着大言不惭的陈梓晞，陈梓晞不惊不惧地与他对视，为他显而易见的惊讶愤怒答疑解惑。

“不好意思叔叔，我这个人从小比较毒舌，和学什么专业没关系。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个晚辈计较。”

说完，她从容不迫地从座位上起身，一派事了拂衣去的淡然：“谢谢叔叔今天的款待，再见。”

她拎着包包不紧不慢出了包厢，刚好和上完厕所回来的商陆撞个正着。

他问她怎么走了，她想着刚才对他的贬词，到底还是过意不去。

商陆这个人确实没什么学识能力，可对待朋友为人处世上却无可挑剔，而且，对她真的死心塌地一心一意。

生平第一次，她向这个爱了自己多年的男孩儿致歉：“商陆，对不起。”

她对他的心动，在现实和理智面前，溃不成军。

商陆一脸莫名，陈梓晞不想多做纠缠，谎称还有论文要做，匆匆离去。

结账时，商远被服务员告知同行的女生已经结完账时，他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再度阴沉。

一无所知的商陆从那以后，就发现陈梓晞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断崖式的改变。

他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她生了气，三番五次道歉，内疚自责。

却没想到，原因竟然出在自己老子身上。

从陈梓晞坚定为自己和家族挽尊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放弃了这段尚未开始的感情。

所以，她要毫不留恋地将他推离。

陈梓晞看着万分打击的商陆，淡淡道：“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从始至终，都没喜欢过你。”

她转身欲走，停了停，再次向他致歉：“那些话，对不起。”